傅宗龙惨叫一声“啊!”便立刻伏在了马上,杨国栋见状大惊,督师竟然受伤了,而且以他征战多年的经验来看,箭支射入躯干,应该是伤到了内脏,只是在战场之上也不能分辨傅宗龙的伤势,眼见傅宗龙在马上一动不动,杨国栋别无他法,牵起傅宗龙马匹的缰绳,直接拖着傅宗龙往后军奔去。杨国栋的一颗心都蹦到了嗓子眼,傅宗龙伤势不明,大部分军队也乱成了一锅粥,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些新兵应该是没指望了,就靠他杨国栋一个人也不可能收拢残兵,光凭借剩下的五千北直隶老兵,运气好的话可以将敌军的攻势击退,然后自己保护着傅宗龙沿着来时路退回潼关,如果说运气不好,流贼将弟兄们团团围住,那他们凭借人数优势不断攻打,自己这几千人马迟早有顶不住的时候,杨国栋咬着牙,不管怎么样,现在还是将傅宗龙救回去再说。
杨国栋一边急切呼唤着傅宗龙,一边吩咐将士们全力结阵,务必掩护督师撤出包围圈。“督师!督师!你怎么样,你怎么样了?”杨国栋大声吼道。一个微弱的声音传来,战场上声音嘈杂,但是杨国栋耳力惊人,还是一下子听出了是傅宗龙在说话,“杨总兵,本督只是受伤,你放心,就这一箭本督还死不了,再说,本督的里面还穿了软甲,这些流贼用的都是官兵那里抢来的制式箭支,不是建虏那种强弓利箭,否则,本督就是再命硬,也挺不住。”杨国栋忽然放松了下来,长舒了一口气,傅宗龙只要还活着就行,看样子状态还行,只不过箭支可能深入体内,现在傅宗龙是直不起腰来了。自古以来,不论是哪一个朝代的军队出征,失陷主将都是重罪,更何况傅宗龙是文官,更是督师,要命的还是兵部尚书,杨国栋作为总兵,应该说是他麾下第一大将,如果傅宗龙有个三长两短,那他杨国栋也脱不了干系,杀头应该不至于,朝廷对他这种军头,尤其是曾经在京师城下立过大功的军头应该就会手下留情,但是会不会降职那就不一定了,毕竟杨国栋所在的地理位置跟其他总兵不一样,他就在京师的眼皮子底下,朝中众人和皇帝都在盯着他,降职他们这些人还是能干得出来的,到时候回去,御史言官的折子应该能将杨国栋给淹死。
杨国栋左手牵着傅宗龙胯下战马的缰绳,右手用大刀拼命拨打着射来的箭支,总算是将傅宗龙给护住,而保定的盾牌兵见到主将有难,立刻前来支援,数十面盾牌护在杨国栋和傅宗龙的侧翼,总算是让杨国栋喘了一口气。无数的散兵游勇从保定军的军阵前跑过,任凭军官喊哑了嗓子,这些新兵也停不下脚步,只顾着抱头鼠窜,杨国栋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可是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好在这些乱兵占时拖住了李自成人马的脚步,就算是一两万头猪,让李自成的军队抓,还要抓上几天的工夫,更不要说这是一些还有装备的败兵,有的落在后面的败兵被流贼追上,自知生还无望的他们也是困兽犹斗,拿起手中的兵器红着眼睛跟流贼厮杀起来,想的就是一命换一命,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了,这让老营兵很是头疼,特别是军官们,他们知道这些老营兵都是闯军的根基,死一个都会让李自成心疼半天,更不要说是跟这些官军的新兵以命换命了,很明显是不合算的买卖。
这些流贼也都是打老了仗的,从这些官兵的反应来看,很明显就是新兵,若是官军的老兵是不会如此惊慌失措的,就算是宣大军也是在被消耗的差不多之后才崩溃,不会一上来就这个样子,虽然想不通为什么傅宗龙麾下这么多新兵,照理说官兵既然来陕西剿匪,那应该是精锐尽出,怎么说傅宗龙也是大明兵部尚书,没理由麾下都是这些废物,但是事实就是出现了,傅宗龙的人马还真的就是不堪一击,这也让李自成大大松了一口气,既然是这样的官兵,那么这一仗打的就有把握了,李自成挥舞兵器呼喊着,让士兵们奋勇冲击官兵的阵营,有的官兵跪地求饶,但是杀红了眼的流贼哪里管得了那么多,不管是不是抵抗,都是一刀砍翻,将人头给剁了去,这就导致了官兵的反抗反而激烈起来,虽然没有有组织的大规模反抗,但是零星的官兵反击还是给他们造成了巨大的麻烦,老营兵追击的阵型也完全散乱起来,有的百人队追击的顺利,自然就跑到了前面去,有的百人队被反击的官兵给缠住,落在了后面。整个流贼的军队从一个较为整齐的长方形变成了锯齿形,凹凸不平,完全看不出军阵的样子。坐镇后方的李岩大惊,他急忙对前面的李自成喊道:“副帅!副帅!不能这么打!不能这么打啊!”李岩知道,军队作战,阵型是非常重要的保证,一旦阵型散乱,即便自己是完全占有优势的一方,可是若这个时候有官兵反攻,自己反而会被打的一败涂地。
李自成听见了后方李岩的喊声,他猛然一惊,作为闯军的副帅,实际上的负责人,自然也是一代战术大师,虽然李岩没有明说,可是李自成还是一下子就想到了李岩想对自己说些什么,他分明也跟李岩想到一处去了,而最危险的是,李自成的站位相对靠前,在山坡上能对山谷中的局势一览无余,他分明看见在奔跑的官兵后方隐约出现了一个圆阵,直觉告诉他,那绝对不是幻觉,而是官兵在后军已经形成了有组织的抵抗,就像是大海中的礁石一般,如果这时候闯军乱哄哄的撞上去,那么肯定会像海浪拍在礁石上那样,被打的头破血流。李自成连忙吩咐身边的传令兵道:“你立刻前去传令,让前面的人收拢队形,立刻后撤,不要跟官兵过多的纠缠!”传令兵领命而去,但是李自成分明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命令应该是下达迟了。果然如李自成所料,正追杀的一头兴起的流贼一下子撞在了北直隶老兵组成的防御线上。杨国栋不愧是百战老将,对战场的把握也很准确,他知道流贼此刻正是被胜利冲昏头脑的时候,能不能将他们的攻势击退,就看这一阵了。
他对麾下士兵的配置非常合理,外围自然是刀牌手,虽然北直隶并不盛产骑兵,因为北直隶大部分的资源都被京师征用,比如说京师三大营就配备了大量的战马,加上边关的军队将战马全部收拢过去,像是保定这样的地方自然只能组建一些步兵,但是就这些步兵相对于全国的其他卫所来说还是比较强大的,一方面自然是因为北直隶距离京师近,能得到的军饷和资源相对充足,另一方面当然是因为杨国栋训练严格的关系,所以北直隶老兵刀牌手的战斗力不容小觑,不仅盾牌结阵熟练,他们手中的重型朴刀也不是吃素的,只要是敢于接近盾牌的敌兵,基本上都会被朴刀给一劈为二,这些刀牌手的身材高大,也是杨国栋精心挑选的武士,所以流贼在他们面前毫无优势。一名流贼刚刚将前面一个逃跑的官军新兵砍翻在地,忽然感觉面前有巨大的杀气和威压传来,他抬头一看,只见一个高大的汉子顶着盾牌向他冲了过来,轰的一声,巨盾直接撞在了流贼的身上,纵使他是老营兵,可是千钧一发之际他避无可避,直接被盾牌撞得飞了起来,然后重重的摔倒在地,眼冒金星,他想站起来,可是紧跟着脖子一凉,觉得整个人都飞了起来,恍惚中他好像看见自己的身体还坐在地上,刚才那个盾牌兵正挥舞着手中的大刀从自己的身体上划过。他觉得这幅场景有些奇怪,但是下一刻便陷入了永恒的黑暗。
无头尸身喷出的鲜血将刀牌手的盾牌染红,仿佛是地狱里的杀神一般,如此场景正在战场的各个角落上演。而除了刀牌手给流贼带来的震撼以外,弓箭手也不是吃干饭的,杨国栋麾下的老兵弓箭手躲在刀牌手的身后成为第二道防线,他们从盾牌的缝隙中不断射出箭支,燕赵之士便以敢战善射出名,这些老兵弓箭手给流贼造成了巨大的威胁,大量的流贼被箭支射翻,应声栽倒。最后便是他们的长枪兵,这些长枪兵将硬木和精铁制作的枪身从盾牌中间架出,撞到盾牌墙上的敌兵如果不仔细看,就会被尖细的长枪给洞穿身体,惨死当场。最后一层,便是杨国栋的亲兵队,这些骑士也在马上不断用远程兵器收割着流贼的性命,一时间血肉横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