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跟左良玉有什么默契一般,早已成为惊弓之鸟的贺人龙更是连装都不想装了,在收到傅宗龙的兵马被流贼伏击的消息之后,贺人龙立刻命令全军停止前进,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贺人龙的人马本就是七拼八凑的队伍,只不过在跟流贼的作战中立下了一些功勋,但是杀良冒功的事情他们可是没少干,这样的军队打打顺风仗也就算了,若是碰到小股流贼,在人数占据优势的情况下贺人龙还敢带人上去拼一拼,若是人数优势都没有,那贺人龙是绝对不会冒这个风险的,上次他就是这么干的,这次也不例外,跟左良玉的判断一样,对于这支敢于攻击傅宗龙的敌人,贺人龙也是同样认为这是流贼主力到了,要不然绝不敢这么大张旗鼓的攻击,所以贺人龙立刻折返,并且命令手中的精兵殿后,防止后面有追兵,这样一来,贺人龙和左良玉两路兵马连上去打仗的勇气都没有就掉头折返,硬生生把傅宗龙等人给抛下了,这也就是援军迟迟不到的原因。
傅宗龙虽然这么说,但是杨国栋却不敢真的答应,他对傅宗龙说道:“督师,事情还没有到最后一步,切莫说那些丧气话,待会我会下令全军突围,您也知道咱们的情况,如果继续在这里跟流贼消耗,咱们的干粮和水很快就会断绝,如果是这样,咱们还不如全军突围,杀出去一个是一个,就算是死,也要拉上几个流贼给咱们垫背,要不然我老杨实在是不甘心。督师,多说无益,我老杨已经下定决心,咱们要死一起死,要突围一起突围,为今之计是先要将督师的伤给简单包扎一下,要不然可跑不出去,督师暂且忍耐,我亲自为督师治疗。”
咔嚓一声,伴随着傅宗龙的一声惨叫,插在傅宗龙身上的羽箭箭杆被杨国栋给掰断了,虽然现在不能将羽箭给拔出,但是这么长的箭杆暴露在体外,多少影响傅宗龙的行动,杨国栋已经打定主意,一定要将傅宗龙给救出去,只要傅宗龙活着,事情还能有转机,这边这一战肯定是败了,但是说不定孙传庭那边会有什么大收获,傅宗龙不死,他一定会在朝廷里给自己说好话,就算是圣上要治罪,说白了,傅宗龙作为督师,他还要顶在前面,他杨国栋等于有了挡箭牌,最重要的是后面不是没有官兵了,高起潜率领的第二批军队还有卢象升的兵马正在赶来的途中,只要这些人到了,他们依旧有实力反败为胜,到时候功过相抵,他杨国栋自然也就没什么事了。傅宗龙的额头上早已经流下了黄豆大的汗珠,杨国栋将箭杆掰断,虽然已经动作很快,但是箭头依旧在傅宗龙的体内搅动,内脏的疼痛承受能力可是比皮肤要差很多,就算傅宗龙要保持督师的形象,但是疼痛就是疼痛,这不是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事情,傅宗龙也是肉体凡胎,自然也忍不住如此剧痛,呻吟了起来。
杨国栋接过部下递过来的白布,将傅宗龙的伤口简单处理了一下,一边对傅宗龙说道:“督师,暂且忍耐一下,只要咱们能回潼关,一定能将督师的伤给医治好,怎么样,督师,你还能骑马吗?”傅宗龙看着杨国栋,他知道杨国栋问的这个问题非常关键,他虽然是文官,但是在战场上不可能给他提供轿子之类的乘坐器具,如果让几个士兵用担架抬着傅宗龙也不合适,情况危急,几个人抬着担架根本就走不快,对方的骑兵已经包抄上来,傅宗龙必须骑马跟着杨国栋和他的家丁们一起冲出去,否则谁也走不了。傅宗龙咬牙道:“没问题,本督没那么脆弱,尚能骑马,可是这数千将士怎么办?”傅宗龙之所以不愿意走,也就是因为北直隶还有数千将士在抵抗流贼,若是现在他们走了,这数千人的下场基本上不用想,肯定是全军覆没,好一点会被流贼收编,坏一点那就是一个不留,无论是哪一种结果都是傅宗龙无法承受的。杨国栋眼见伤口已经暂时包扎完毕,虽然还有点点血迹渗出,但是在这样的条件下只能如此了。他立刻对家丁队长道:“集结所有骑兵,待会准备突围!”家丁自然是杨国栋的亲信,队长更是亲信中的亲信,杨国栋对他说这番话,他已经领悟了杨国栋话中的意思,也就意味着这数千步兵要被杨国栋放弃了。
家丁队长对杨国栋非常了解,杨国栋是一个杀伐果断的将领,当他心中的决定已经做完之后,就绝对不会在其他事情上浪费时间,说突围,那就肯定要突围。不一会,两百家丁就已经在战马上全部就位,他们排成了一个骑兵惯用的突击阵型,锋矢阵,杨国栋将傅宗龙亲手扶上战马,然后对傅宗龙说道:“督师,待会咱们就要突围了,末将已经吩咐亲随,一定要护卫督师周全,督师什么也不用管,到时候直接跟咱末将的身后就成。”傅宗龙因为失血过多,声音已经极其微弱,虽然他知道杨国栋也不想放弃这些保定兵,但是在杨国栋看来,好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他也只能听从杨国栋的安排。见人员全部就位,杨国栋横刀立马,将钵胄盔给扶正,然后大吼道:“保定军的儿郎们,现在什么情况你们也看到了,如果不突围,咱们就会渴死饿死,也会被流贼用人海战术给堆死,所以留给我们的选择不多,咱们必须冲出去,诸位都是在北直隶一直跟着本将的老兄弟,别的话本将不想多说了,当年在京师城下的情况也就跟今天一样危急,既然你们连皇太极和建虏都不怕,那也没理由怕了这些垃圾流贼,本将打头阵,你们跟着我只管冲锋,咱们今天一定要掩护督师突围,目标潼关,全军以百户为单位,冲锋!”
“驾!驾!驾!”杨国栋催动马匹,身后两百骑兵将傅宗龙护在中间,整个步兵大阵闪开一个缺口,杨国栋一马当先冲了出去,家丁骑兵景从,然后是步兵跟在后面突围。山上的李岩大笑道:“哈哈哈,好,就怕他们是铜墙铁壁,找不到下口的地方,既然他们自己将大阵打开,那可不要怪咱们上去收玉米了。副帅,这一仗咱们赢定了。”这不用李岩提醒,李自成也明白,官兵若是结阵,那还真是一块难啃的骨头,虽然通过标枪弓箭等远程兵器慢慢消耗对方的有生力量,最终是能将官兵全部消灭的,但是实际上,若真的这么干了,官兵困兽犹斗,自己也要付出相当大的损失,可是官兵竟然主动散开突围,那自己就不需要客气了。令旗一下下挥动,闯军的骑兵得到指令,无论如何要拦截住对方的骑兵,好在他们有着绝对的人数优势,将近两千骑兵围剿两百骑兵,还有漫山遍野的步兵重新对官兵大阵发动进攻,一时间战场上烟尘四起,黑压压的闯军犹如洪水一般,将杨国栋的人马团团围住。
不突围肯定是死路一条,突围还有一线生机,所以明知道突围风险巨大,杨国栋还是义无反顾选择了这条路,能不能出去,那就要看自己和这数千弟兄们的造化了。两支人数严重不对等的骑兵一瞬间撞在了一起,骨断筋折的声音响起,骑兵们临死前的叫喊,双方的怒骂声,还有让人牙酸的兵器砍在人体上的声音交织成一片死亡的哀乐。杨国栋冲在最前方,他手中的大刀就是最可怕的夺命利器,凡是跟他打上照面的闯军骑兵,没有一个人能在他的手下走上一个回合,他每挥动一下大刀,就意味着一个闯军骑兵人头落地,这些老营骑兵无非就是三种来源,一种是官兵的骑兵投诚闯军,这样的人数很少,除了从官兵队伍中脱离主动投靠的人以外,基本上闯军很难俘虏官军骑兵,另一方面就是马匪,边关地区靠近塞外,马匪很多,李自成和高迎祥的队伍发家之后,有不少大大小小的势力前来投奔,当中也不乏一些马匪,既然都是能骑马的好汉,高迎祥自然是来者不拒,将这些人全部放进了老营骑兵当中,最后一个就是当地的活不下去的马户,这些人带着自己家的马参加闯军,虽然骑术不错,但是终究是没杀过人,在一次次的作战,一次次的淘汰之后,剩下的马户才能成为合格的老营骑兵,但是总体来说这些人接受的训练都是有限,基本上就是在战场上优胜劣汰出来的骑兵,跟杨国栋这种骑战高手当然不是一个层面上的。杨国栋率领骑兵一边杀敌一边冲锋,他们渐渐跟后面的步兵拉开了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