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城外的战斗仅仅进行了两个时辰便结束了,战场上重新恢复了平静。闯军士兵并没有做好攻城的准备,傅宗龙的行动事发突然,流贼的兵马也来不及展开,仓促进攻之下当然不可能取胜。况且西安城墙高大,闯军缺少相应的攻城器械,最重要的是攻防战一般攻守双方的兵力要达到三比一,可是李自成显然没有这么多兵力在瞬间投入战斗,后续的兵马虽然在牛金星等人的率领下赶到了战场,但是并没有发挥作用,乱哄哄的进攻终究不可能取得任何效果。时机已失,李岩力劝李自成撤退,李自成在傅宗龙的事情发生之后终于是冷静了下来,他知道,这种没有意义的攻城只会白白消耗老营兵将士的生命,这不符合闯军的利益。当当当的鸣金声响起,闯军如潮水般退下,杨嗣昌和守军将士这才长出了一口气,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才发现冷汗早已浸透了小衣。在守将的搀扶下,他双腿发软的扶着垛口站起身来朝城下望去,城下除了有上千具尸体之外,再也看不到任何景色,最重要的是已经完全看不见傅宗龙的尸身。也不知道是不是在乱军之中被毁,杨嗣昌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珠,对守将说道:“尚书大人死了?”
守将一愣,刚才尚书大人被李自成亲手杀死这不是大家都看见的事情吗?为何杨大人还要这么问?他战战兢兢地回答道:“大人,方才尚书大人被李自成亲手给,给杀死了。”杨嗣昌好像听见了守将的话,又好像没有听见,守将不敢多说,他看着杨嗣昌脸上的表情,只觉得杨嗣昌的表情非常怪异,又像是哭又像是笑。他哪里知道,杨嗣昌现在内心的情绪非常复杂,一方面傅宗龙身死,虽然责任不在他,但是傅宗龙麾下的官兵全军覆没,这就意味着朝廷给陕西的援兵被流贼吃掉了一大口,陕西的局势将会更加被动,傅宗龙的能力如何杨嗣昌是知道的,最起码他到来肯定是能将陕西的局势变得更好一些。指望高起潜这个太监监军能有个屁用,他不添麻烦就算是不错的了,至于左良玉贺人龙之流,若是傅宗龙在可能还能压制他们调动他们,若是傅宗龙不在,这些人有或没有对陕西来说没有任何区别。可另一方面,傅宗龙身死对杨嗣昌来说又是一件好事,不能怪杨嗣昌腹黑,这也是事实。傅宗龙被流贼所杀,朝廷应该知道陕西究竟面临的是怎样的局面,杨嗣昌的罪责相应也会减轻不少,不是他杨嗣昌废物,而是流贼势大,连傅宗龙都死了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杨嗣昌呆呆的站了好一会,这才对守将说道:“你待会派一些人下城去看看,尽量找到尚书大人的尸体,要不然朝廷和陛下问起来,我们也不好交代。”守将抱拳领命,不过心中却犯了难,城下都是闯军在收拾战场,虽然闯军停止了进攻,但是他们却并没有撤走,而是一直监视着城上的动静,杨嗣昌知道,李自成这是在等待机会,流贼就跟恶狼一般,紧紧盯着西安城,有一点松懈他们就会扑上来咬一口,守军不敢掉以轻心,杨嗣昌安排士兵和民壮日夜在城头上巡逻,以防李自成偷袭,好在西安城的城墙够高够长,就流贼这点兵力还不能对西安全面围困,李自成也只能重点盯住几个地方而已。傅宗龙兵败身亡的消息飞速在陕西境内传播,可是跟傅宗龙身死的消息一样,高迎祥在周至县被孙传庭杀死的消息也是不胫而走,陕西就这么大,这两人又是陕西局势的关键人物,没想到竟然同时死亡,整个陕西境内都被这两个消息剧烈震动。三日后,刘宗敏带着大军终于到了西安城下,经过一路上的收编,虽然大量的士兵被打散,但是很多实在是活不下去的人还是只能跟着闯军走,这就只能说闯军铲城这一招的厉害,无家可归的流民除了流亡还能怎么办?刘宗敏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集结了十几万人马,这些人当中光是正兵就有两万人。
李自成大喜过望,他本来以为高迎祥死后那些饥兵应该是分崩离析,谁能想到刘宗敏竟然带回来这么多人马,并且最重要的是刘宗敏带来了闯王的临终遗言,将闯王的名号传给李自成,虽然有不少人还有疑虑,可是当刘宗敏出示了闯王交给他的信物之后也由不得他人不信,最重要的是,在整个闯军当中,谁的实力也赶不上李自成,所有的老营兵都控制在李自成手中,这也算是高迎祥给李自成铺好的路,在这么多老营兵和所有军师的一致支持下,李自成成功接任了闯王的位置,为了表彰刘宗敏的功绩,李自成在接过闯王的大旗之后立刻力排众议加封刘宗敏为副将,节制正兵营事务,将饥兵分给了原来的贺一龙、罗汝才、田见秀等人,整个闯军队伍在合兵之后尚有老营兵三万,正兵两万余,饥兵至少十二万,十八万大军云集西安东部,声势浩大,且经过高迎祥这一败,优胜劣汰,这剩下的十八万大军兵员素质和忠心程度都要高于原先的闯军,可以说是保留了精华,李自成下令全军缟素,发誓要为高迎祥报仇,大军枕戈待旦,随时都可能攻打西安。
而另一方面,就在杨嗣昌绝望的看着城外闯军汇合的时候,官军也传来了喜讯,孙传庭带着一万得胜之师回到了西安,跟杨嗣昌的人马合二为一,更重要的是,孙传庭带来了让杨嗣昌欣喜若狂的消息,没想到他领兵偷袭周至城,竟然取得了击杀高迎祥的战绩,杨嗣昌激动万分,连夜写了奏疏,让手下人绕道报捷京师,可孙传庭的喜悦却被傅宗龙的死全部冲淡,他万万没想到就在自己取得大捷的时候,流贼同样获得了骄人的战绩,欣赏自己的傅宗龙竟然被杀,这就意味着朝廷援兵群龙无首,杨嗣昌戴罪之身也压制不住这些援兵,陕西的局面变得更加复杂。为了抵挡李自成可能的进攻,孙传庭也是动员西安城内一切可以动员的兵力,同样全军缟素,打出了为傅宗龙报仇的旗号。双方剑拔弩张,随时都可能再次开战。可从整体局面上看,官军要被动得多,整个陕西就剩下西安和潼关两地尚且控制在官兵的手中,其他地方几乎都已经沦为了流贼的地盘,而更可怕的是,因为李自成占领了这么多地盘,他随时可以招兵买马,官兵却得不到一兵一卒的补充,只能寄希望于朝廷的援兵,可高起潜的第二批援兵迟迟不到,连孙传庭自己心里都打鼓,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潼关城外,数万大军陈列在潼关关城的东面,这正是高起潜领衔的第二批援军,在北直隶和山西的兵马由傅宗龙率领进入陕西之后。后续的河南、山东等地的人马也已经在山西汇合,高起潜领兵约两万五千人到达了潼关城下,正要继续前进,高起潜却得到了一个让他难以置信的消息,傅宗龙竟然兵败被杀,高起潜和坐下诸将大惊失色,高起潜更是魂飞魄散,本以为大军既到,陕西的局面会有大改善,可是傅宗龙竟然出师未捷身先死,连杨嗣昌的面都没见到就死在了城外。随后孙传庭伏杀高迎祥的消息也到达了潼关,一天之内,潼关城经历了大悲和大喜,高起潜和众将的情绪也是大起大落,正要继续前进的时候,又有探报回禀了李自成接任闯王收拢兵马的消息,高起潜再次犹豫,便召集属下在潼关城内商议。
“诸位,你们以为现在的局面,咱们是进兵好,还是不进兵的好?”高起潜一身黑色曳撒,坐在上首阴恻恻地问道。作为太监,高起潜显然不是那种阳光的性格,而是跟东厂的那些太监一样,为人处世都好像带着一股阴风,可他偏偏又是监军,虽然当今圣上是靠灭了魏忠贤奠定了基础,但是实际上,太监仍然在朝中占了重要的份额,特别是东厂这个机关还控制在太监的手中,全国各地的军队监军也大多使用太监,光凭这两点,太监的权力就依然不小。高起潜这么问,下面的人自然不好回答,若是说不进兵,那就违背了他们过来的初衷,圣上和朝廷责问起来谁来担待?傅宗龙死了,剩下的人马就不作为了?若是进兵,闯贼势大,十几万大军云集前方,自己不过两万多人呢,加上孙传庭等人也不过四万余人,这点兵力跟闯军硬碰硬好像还差了一点。见众人都不说话,高起潜甚是不悦,冷哼一声道:“就知道你们都是没主意的,咱家以为还是等等卢巡抚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