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欢以前拍吻戏都是借位,今天跟周胥白这次算得上她的荧幕初吻。
从前总是顾忌着什么,如今……
倪欢在化妆师给她补妆之时侧了下身体,余光瞥到沈郅焱离开的背影。
匆匆一瞥,倪欢并未看清沈郅焱脸上的神色。
她垂了垂眼睫,眸底有些空洞,看不到情绪。
导演来找她讲戏,倪欢才从自己的思绪中走出来,继续完成接下来的拍摄。
在看到倪欢和周胥白接吻的那一刻,叶茵茵观察了眼沈郅焱的反应和表情,男人脸色阴沉的似乎可以滴出水。
这一刻,叶茵茵什么都懂了。
回国之后,她一直觉得是她和沈郅焱之间隔了太多年的时间,感情被磨损殆尽,所以她做好了和沈郅焱打持久战的准备。事在人为,沈郅焱既然对她念念不忘这么多年,那她就有把握将他的心牢牢握在手中。
当沈郅焱愤然而去之后,叶茵茵才明白,这几年的光阴足以让一个男人变心。
叶茵茵陷入了对倪欢深深的嫉恨中。
倪欢她凭什么?
先不说倪欢是借着她那张脸才代替自己陪了郅焱哥这么多年,到现在,自己回来了,郅焱哥的心反而给了一个替代品。
叶茵茵望着倪欢,眼底翻涌着涛涛恨意。她目光穿过人群,落在摄影机上,面上划过几分算计之色。
沈郅焱的离开悄无声息,没有给拍摄造成任何影响,除了……有些女性工组人员,被沈郅焱勾去了魂,做什么事都开始蔫拉吧唧。
一下午过去,直到最后一场戏,才轮到倪欢和叶茵茵拍对手戏。
这场戏,是宇文璟的妹妹宇文紫听说名声极差的长公主‘冒犯’了自己的兄长后,一气之下来找萧蘅理论,反被萧蘅命人以犯上之罪给教训了一顿。
叶茵茵是新人,背景又深,这场戏开始前导演跑前跑后的给叶茵茵讲戏,教她怎么面对镜头,教她怎么错位。
完了之后还要特意嘱咐倪欢一句,让倪欢别下重手,尽量错位,只要镜头上看着逼真就好,至于音效可以后期再配。
拍了这么多场戏,倪欢早就深深代入了萧蘅这个角色,导致她看人时,目光中隐隐泄露出一股凌厉之感。
听到导演的话,她视线在叶茵茵身上掠过,勉强笑了笑。
她的模样落在叶茵茵眼中,便成了赤裸裸的挑衅。
这边,导演喊开始——
宇文紫闯入萧蘅殿中,发现萧蘅的寝殿奢靡繁华至极,一时愤从心起。
宇文紫自小和她兄长在民间长大,看过许多黎民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生活,再对比萧蘅的开销用度……她总算知道为什么兄长一定要复国。
照萧家人如此挥霍下去,天下民不聊生,国破家亡是迟早的事。
在宇文紫站在寝殿之内愣神的时候,萧蘅身着大红色的锦袍,不紧不慢的赶来。
“宇文姑娘深夜来此我公主府,不知有何贵干?”
“长公主殿下,”宇文紫已经将她此次前来的目的抛于脑后,心里想的皆是天下苍生,她满脸失望不解的望着萧蘅,“你知道此时此刻在京城外的积善堂中躺着多少无家可归的幼童吗?你知道今年淮南雨灾死了多少黎民百姓、多少老弱幼儒因为吃不上饭而暴尸荒野吗?”
萧蘅听着慢慢眯起了美眸,眼底划过一抹深思,她甩了甩衣袖,施施然落座于高位之上,戏谑地睨了眼宇文紫,言道:“我只是一介妇人,你所说的这些与我有何干关系?”
宇文紫到底年轻,有许多话想到便说了出来,“您身为皇亲贵族,先帝唯一的女儿,尊贵无双的长公主殿下,天下苍生当然与您有关系,且不论别的,但说您殿内这些摆设珍宝,哪一件都价值连城,若是用于赈济灾民……”
“我长公主府的东西都是当初先帝所赐,先帝赐给我的东西,我为何要给别人?”
萧蘅提着裙摆,从高位之下一步一步走下来,来到宇文紫面前,笑得讽刺,“宇文姑娘既有如此善心,何不劝你兄长将你们状元府的东西一一捐献给朝廷,全了宇文姑娘你这份爱民之心?”
“你……我和我兄长一直都有赈济灾民,每月都会往京城外的积善堂捐赠银两。”
“哦?是吗?”
萧蘅伸出两根手指捏住了宇文紫的下巴,“我乃长公主,当朝皇帝唯一的胞姐,谁允许你擅自闯入我府中,还对我不敬?”
“你可知,这是杀头之罪。”
宇文紫就是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面对萧蘅这等气魄极强之人,压根不是对手,没几句话便被萧蘅质问的面红耳赤。
“你……不,长公主殿下,我是替我兄长来的,你一个女子,怎么能在大殿之上公然轻薄我兄长?”
“现在才来说这件事,是不是有些过晚了?能做本公主的入幕之宾,是你兄长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宇文紫:“你……你恬不知耻……”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大殿内响起。
宇文紫被人扇倒在地,眼色怔怔,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被打这件事。
倪欢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叶茵茵,等待她说出下面的台词,可过了很久,叶茵茵什么都没说,而是面色羞红的看向导演。
“对不起啊导演,我……忘词了。”
“没事没事,只是……现在得再来一条,你这脸。”
“我可以的。”叶茵茵从地上起来,笑着说道。
导演松了口气,“好好好,化妆师快给叶小姐补下妆。”
他自己都被刚刚那声巴掌声给吓到了,趁着叶茵茵补妆,悄悄将倪欢拉到一边,语气有些急。
“倪欢,你怎么弄的,不是说好借位吗?这叶小姐是新人,不懂这些事,难道你也不懂吗?真把人打出来个好歹,你怎么跟楚影后解释?”
倪欢整理剧服的动作一顿,若有所思的瞥了眼叶茵茵,接着对导演说:“导演,我倒是想借位,可那位叶小姐根本不配合,我能有什么办法?”
导演也为难,一个是影帝的绯闻对象,一个是大满贯影后的女儿,他偏向哪个都不行,只能叹气道:“那你别用那么大劲。”
倪欢自己也觉得委屈,说:“我没用力。”
“没用力能把人脸打肿?”
倪欢回忆了下刚才的拍摄过程,瘪了下嘴,说道:“可能是叶小姐娇生惯养,不适合做这一行吧。”
她刚刚用的劲还不及之前扇叶茵茵那次的一半。
“倪欢……”导演差点给她跪了,“你知道叶小姐什么背景吗?”
倪欢抿了抿唇。
“你知道她外公是谁吗?”
导演压低声量说着,
“楚家老爷子!那可是一代枭雄!要是他的外孙女在咱们剧组受了点什么伤,你跟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倪欢笑了笑,不以为然道:“楚音不也是楚老爷子的孙女,她出事,也没见楚老爷子出面做什么。”
导演诶了声,八卦道:“一个小三生的孩子,一个自己亲女儿的孩子,能一样吗?”
他拍了拍倪欢,“好了,赶快准备准备,收着点劲啊。”
倪欢点了点头。
——
接下来的拍摄,倪欢发誓她已经很配合叶茵茵了,可叶茵茵不是忘词就是动作不标准,像是自虐一般,这场大戏,足足拍了四五遍。
到最后,倪欢手掌都是红的,更不用说叶茵茵的脸有多惨。
傅七在一边看的倒是非常解气,回家的路上还在跟周胥白讨论这事。
“倪欢,还是你聪明,知道借着拍戏来教训叶茵茵,打在她身,爽在我心。”
倪欢:“……”
“我没有故意要对叶茵茵怎么样,是她自己总领悟不到借位的精髓,她脸被打肿完全是她自找的。”
——
外面还在飘雪,车轱辘压过路面的积雪,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车内开着充足的暖气,街道上车辆缓慢行驶。倪欢靠在车座上,望着窗外飘扬的雪花,心中空落落的,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她捏着手机边缘的手指不断收紧。
伴着落雪,整个江城仿佛都在这一刻静谧下来。
许久许久,车开到周胥白家大门外,正要进大门时,司机忽然停了下来。
“周先生,那人是……您朋友吗?”
周胥白闻言往前探了眼,看清大雪中站着的人时,他微怔,犹豫片刻,叫醒了陷入熟睡的倪欢。
倪欢困倦的掀起眼皮,揉了揉眼睫,懵懵地看了眼周胥白,“到家了?”
“嗯,”周胥白应了声,才道:“你弟弟来这找你。”
倪欢:“什么?”
——
男人衣着单薄,乌黑的发丝上落满了碎雪,像一座雕像般静静站在大雪中。
穿过雪幕,倪欢和盛衍默默对视着。
倪欢不知道盛衍是怎么找到这的,更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她只知道她在看到盛衍肩头落满雪花时,莫名鼻尖一酸,心底的第一反应促使倪欢想将盛衍立刻带到一个暖和的地方。
盛衍身体不好,站在雪里这么久,第二天他一定会发高烧。
倪欢手指微动,朝周胥白借来一把伞,向盛衍走近,为他挡下冰冷的落雪。
呼啸的冷风中,倪欢的声音带着暖意,可惜被风吹散在空气中,化作烟雾。
“你怎么来了?”
盛衍比倪欢高出很多,倪欢仰头看他,雨伞也得举得很高才能不碰到盛衍的头。
盛衍看了倪欢一会,拿过她手里的雨伞,笑道:“姐姐,我来撑伞吧,不然你会很累的。”
肌肤相触的一瞬间,盛衍的手有多凉,倪欢的心就有多乱,她咽了咽口水,低下眼,“外面这么冷,你快回家吧。”
盛衍闻言愣了下,然后笑了,眸光暖暖的望着倪欢,“姐姐,你还在这,我能去哪?”
倪欢怔了怔,听到他说:“我没有地方可去。”
盛衍往前走了半步,执起倪欢的手,抱了抱她,轻声道:“姐姐,我没有地方住。”
倪欢不闪不躲,感受着他身上的冷意,“你之前都住哪了?”
“酒店。”
“怎么不回盛家?”
盛衍将伞往下移了移,挡住别人看过来的视线,继而对倪欢说道:“那不是我的家。”
没等倪欢说话,他再度道:“姐姐,我在巴黎见到楚尧了,他看起来很不开心。”
倪欢想要推开盛衍的动作一僵,很多话在嘴里过了遍,哑然许久,只问了句,“他还好吗?”
盛衍:“姐姐,他是不是知道你的身世了?”
倪欢垂着眼不说话。
“姐姐,对不起,你能不能忘记我当年说的话。”
不知是被冻得,还是天生皮肤就白,在雪里站了这么久,盛衍面色渐渐变得苍白如纸。
他拿下巴蹭了下倪欢的颈窝。
“姐姐,我饿了……”
声音有气无力,带着浓浓的倦意。
倪欢和盛衍从小一起长大,即便没有高中时暗生的情愫,她也早已拿他当家人一样对待。
倪欢反抱了盛衍一下,未等她说声说些什么,面前的男人忽然失去了支撑,晕倒在她怀里。
“盛衍?!”
倪欢惊呼道。
“阿衍?!阿衍……?”
她错愕失声,引来门卫的注意,门卫一边拨打救护车,一边叫来了周胥白。
周胥白赶过来扶起盛衍,对惊慌失措的倪欢说道:“快,把他送医院。”
——
急救室外。
倪欢失魂落魄的蹲在门口,目光呆滞的望着地面,眼眶通红一片,一颗又一颗的泪水砸在衣袖上。
“怎么好端端的就晕倒了?”傅七难以理解的问道。
周胥白对她摇了摇头,妖冶的眸子盯着倪欢看了一会,晦涩不明。
良久
急救室里出来医生,医生摘下口罩,面色沉重,“周先生,里面那位病人是您的朋友?”
倪欢从地上起来,急迫的拽住医生的袖子,“他是我弟弟,他怎么样了?!”
“病人……情况不太好,据现阶段来看,病人全身多处器官出现衰竭,并且病因不明……病人随时都有可能面临死亡的危险。”
倪欢的脸色瞬间惨白,双腿忍不住发软,还好傅七扶住了她,才避免她跌倒在地上。
周胥白看了倪欢一眼,朝医生问道:“有什么方法能救他?”
医生摇了摇头,“人体的某些器官无法移植更换,即便是华佗再世,也很难保住病人的命。”
医生默了默,又说道:“到了这个时候,我建议你们还是多陪陪病人,毕竟……他可能很难撑过这个春节。”
医生的话犹如一千根针同时插入倪欢的心脏,令她痛的窒息,霎那间,仿佛整个世界陷入黑白。
此时,周胥白又突然接到一通工作室打来的电话。
“周哥,您看新闻没有?倪欢被叶家那个大小姐踩着上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