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傅一的冒犯和不礼貌对待,倪欢已经不是第一次感受到。
但之前那几次,她都本着不想制造是非的想法选择息事宁人。
她不知道傅一为什么不喜欢她,也不知道傅一对她的敌意从何而来。
不过,倪欢觉得这是一次好机会。
她可以借口与傅一不和,减少回傅家的次数,这样,或许也能腾出更多时间来推辞掉和许牧之的订婚。
想着,倪欢舒了口气,扫过周围的一众保镖后,淡淡扬了下眉梢。
左右傅一是真的不喜欢她,冒犯她也是真的,她没冤枉傅一。
而且,那么多人都看到了。
倪欢目光淡漠的看了看傅一,咬了下唇内侧的软肉后,她姿态随意点点头,什么都没说,转身回了房间。
原地,傅一脸上掠过一抹倨傲,她微偏了下头,眼神扫过剩余几人,“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我相信你们有分寸。”
几人齐齐应声:“知道。”
傅一满意的笑了笑。
只是笑意还未绽开,便看到离开的倪欢去而复返。
这次,倪欢身上多出了件外套,正目光平静地从傅一身边经过之际,傅一伸手拉住她。
“小姐,您这是要去哪?”
倪欢看都没看她,用力从她手里挣脱出来,接着拍拍衣袖,像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般。
“我去哪?跟你有关系吗?”
懒得多说,倪欢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打算下楼开车回周胥白那里。
傅一被车钥匙晃动的清脆声吸引来视线,预料到倪欢要做什么后,她面色一沉。
不止她,其他几个目睹全程的男人脸色也变了。
倪欢好歹是老先生的亲生女儿,就算她母亲再不堪,也改变不了骨子里留着老先生的血的事实。
几人有些慌乱的看像傅一,希望她能道个歉,把人留下来。
万一倪欢去老先生或者大少爷那里告状,等待他们的会是十分严厉残酷的惩罚。
感受到周围人的视线,傅一神情更难看。
她攥紧了拳,快走几步上前,伸出手臂拦下倪欢,姿态依旧高傲:“小姐,外面在下雨,您不能出去。”
面前忽然多出一只手臂,倪欢只能停下脚步。
听完傅一的话,她唇角勾起嘲讽的弧度,意有所指道:“不出去?不出去难道留在这看人脸色?”
“小姐,”傅一有点咬牙切齿的说:“你怕是误会了,我刚刚只是在善意的提醒你,并没有任何捷越的意思。”
倪欢一哂,也真亏傅一能说出这样的话。
只可惜,她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倪欢侧身绕过傅一的手臂,继续往前走:“误不误会不是我说了算,你自己心里怎么想的你自己清楚,没必要跟我解释什么。”
很快,倪欢已经下了楼。
从佣人手里接过雨伞,换鞋出门。
楼上,看着倪欢的身影消失在客厅,傅一眼底隐隐浮现不安。
她以前暗地里给倪欢穿过那么多次小鞋,也没见倪欢说什么。
怎么偏偏这次……
难道是因为倪欢恢复了记忆的缘故?
不管是为什么,傅一都不能坐以待毙。
如果倪欢在先生面前说起她的不恭,按照先生的脾气肯定会责罚她,或许,还有可能把她调回美国。
想到这些事,傅一暗暗筹谋着该怎么才能避开这些后果。
大概沉思的十几秒后,傅一眼底闪过一丝狠辣。
如果有一天先生不再信任倪欢,那么倪欢的话自然也就变的无足轻重。
思及此,傅一想到一个很好的合作人选。
罗玥不是已抢别人东西为乐吗?
她可以和罗玥合作一次。
——
倪欢不是碎嘴的人,她是打算告诉傅祯她和傅一的矛盾,但不是现在这个时候。
她想往后拖几天。
如果现在就告诉她爸,她爸肯定会立刻解决这个问题,那她到时候就没办法拖着不回傅家。
等她爸非让她回去不可的时候,她再把这个问题甩给她爸,届时,多少能多赢的一些时间。
——
倪欢从傅家随便开了辆车,车子在便利店门口停下,她撑伞走进便利店买了包女士烟。
之后,将车窗开出一条小缝,倪欢靠在车座上吸烟。
烟雾缭绕,将她眉眼氤氲的模糊,清冷中又透露着一丝妩媚,但更多的还是疲惫。
对探究未知的疲惫,对未来的疲惫。
倪欢太久没抽过烟,愁思深重,不知不觉间一包烟下去了一半。
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指间的烟刚刚燃尽。
为了避免被外人看出什么,她又下车买了包口香糖,站在风口里吹了几分钟风后,才开车离开。
夜晚,霓虹灯闪烁,路人行色匆匆,有些在忙着生活,有些忙着生计。
倪欢既是前者,又是后者。
总之,是没办法伫步下来,观赏夜晚的景色。
她身边埋伏着太多未知的危险和陷阱。
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会成为下一个于玟淑。
想起于玟淑,倪欢才记起来她出院这事没通知沈郅焱。
倪欢下意识拿出手机想给沈郅焱打个电话,但就在电话即将拨通的那瞬间,她耳边响起了她爸今天说的话。
因为顾虑到什么,倪欢立刻挂断了电话。
如果她再找沈郅焱,会不会给沈郅焱带来什么麻烦?
——
在进入傅家后,倪欢见识了很多她以前从未见过的东西。
跟踪、监视、地下交易,普通人一辈子都想象不到的另一个黑白世界就那么铺展在她眼前。
倪欢以前没觉得有什么,是因为她那时候失忆了,没有正常的价值观和人生观,可到现在恢复记忆后,倪欢甚至都回忆不起来她那时候是怎么在美国生活的。
果然,她就是个俗人,还是适合过正常的生活。
她无心参与诸多是非,可那些复杂的锁链却紧紧缠绕着她。
要想恢复自由,只能融入其中,与之斗争。
先沦为同类,再从扭曲的空间里撕出一条裂缝,找回自我。
——
倪欢回到周胥白家里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十点多,周胥白事先不知道她会来,所以见携带一身潮气的倪欢走进来后,还以为他喝酒后出现了幻觉。
倪欢就是害怕会被周胥白闻出她吸烟,才站在风口吹了那么长时间。
要是早知道周胥白喝了酒,她还何苦嚼口香糖。
“你怎么来了?”
周胥白倏地从沙发上站起来看着她。
倪欢换好鞋,脱下外套,一副没事人的模样说道:“想来就来了,你这里有没有什么吃的,我下午没怎么吃东西,现在有点饿了。”
周胥白可不相信倪欢没事会突然跑来他这,他盯着倪欢看了一会。
倪欢大大方方的接受着周胥白的目光。
她不是想瞒周胥白什么,而是想到想着周胥白和傅一是从小到大的交情,她不想让周胥白为难。
周胥白没看出她的异样,只注意到了倪欢有点潮湿的衣服,他目光微凝,看了眼外面漆黑的天色,语调带了点训斥:“你自己过来的?”
倪欢点点头:“不然呢?”
周胥白:“你爸为什么要让你先在傅家住一晚?”
倪欢想了想:“因为雨天路滑?”
周胥白:“知道你还敢一个人过来?不怕你爸训你?”
倪欢抿了抿嘴巴:“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对了,”她问周胥白:“教唆叶茵茵害人的幕后真凶找到没有?”
这都多少天过去了,以她哥的手段不该什么都问不出来。
周胥白一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他走过来,抬手摸了摸倪欢沾染上雨水的头发,解释道:“你别忘了,这里是江城,不是美国,有很多手段都不能用,否则,你哥会被人盯上。”
倪欢明白了,她哥是长久混迹在地下买卖里的人,再加上刚来江城,对江城了解不深,在追踪人这种事上会很吃亏。
可……她哥找不到人她可以理解。
那沈郅焱呢?
越想越多,倪欢烦躁的眯了眯眼,干脆不去想这些,她抬起头,讨好的对周胥白笑了笑,慢吞吞商量道:“师哥,我应该还算你工作室里的艺人吧?”
周胥白也笑了笑:“你可不是艺人,你是老板。”
倪欢一挑眉,下意识道:“那是我哥的产业,跟我没关系,我就当个普普通通的打工人就好。”
听着倪欢这话,周胥白察觉到什么,眼底的笑意敛去了些。
“你哥对你不好吗?”
倪欢闻言一愣:“很好啊。”
意识到自己话里的歧义,倪欢支吾着解释道:“我只是觉得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不想靠依附别人来获取安全感。”
她哥对她很好,她爸对她也很好。
但傅一今天又提醒了她一遍。
和从小在傅家的长大的罗玥不同,倪欢并非在傅家长大,说的见外一点,对于整个傅家来说,她相当于半个客人。
这个认知,让倪欢对傅家不敢有什么归属感。
她在江城长大,所有的爱恨喜怒都扎根在这座城市,倪欢觉得,这应该就是她即便失忆也潜意识想着要回来的原因。
“真想好了,决定复出?”周胥白问她。
倪欢很干脆的一点头:“想好了,过去两年发生的那些意外打乱了我的生活,现在,我想让生活恢复正轨。”
——
往后几天,倪欢都在周胥白家里养身体。
关于她深夜离开傅家的事,像是从没发生过一样。
傅祯不知道,也没有人向傅禹提起。
但是在罗玥在倪欢离开傅家后的第二晚搬来了周胥白这里,与倪欢同吃同住,还时不时出现倪欢眼前瞎逛悠。
——
大概小半个月,倪欢每天早起早睡,活得像个老年人,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锻炼身体,争取可以早一天复出,重新拾起她的梦想。
这半个月里,倪欢完全处于断网状态。
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更不知道沈郅焱带着伤在公司熬夜,只为了将沈氏牢牢握在手中,不给其他人趁虚而入的机会。
也不知道叶茵茵已经消失了整整半个月,无论许飏怎么找就是找不到。
所以,在某天中午,许飏找到了周胥白这里。
彼时,倪欢刚吃完午饭,正窝在房间的地摊上,拿着日历本思索哪天复出比较好。
周胥白让人拦不了许飏,不让他见倪欢,但罗玥是个多事的人。
看到周胥白把人拦下,她偷偷摸摸溜上楼,有意无意中把这件事透露给了倪欢。
倪欢翻看日历的手一顿,抬眼瞥了罗玥一眼,她就知道罗玥突然找她一定没好事。
放下日历本,倪欢从地上起身,来到窗边往下看,看着被一众保镖拦在门口的许飏,倪欢叹口气,拿出手机给周胥白打了个电话。
“喂,周胥白,你告诉他我不知道叶茵茵在哪,也从来没对叶茵茵动过手,让他以后别再来了。”
——
许飏的到来,打破了倪欢这半个月来宁静的生活。
她翻看微信和通话记录,来自沈郅焱的信息已经99+,她一条没翻开过,也没回过他。
倪欢犹豫了一会,点进对话框,将他发来的信息一条一条全部浏览完。
沈郅焱找她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无非就是问她为什么突然出院,嘱咐她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尽快养好身体。
倪欢看完后,将手机扔在床上,进到浴室照了下镜子。
她的气色已经被养的很好,身上的伤也恢复的差不多,周胥白那边已经着手在准备她复出后要参加和参演的综艺及电视剧。
只要她想,她随时可以在微博上发布复出文案。
倪欢算了算时间,决定后天早上官宣复出。
今天……她还没准备好,明天得先通知她爸和她哥。
算来算去,也就后天合适。
而且后天还是周末。
——
决定好后,倪欢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周胥白。
周胥白自然没有异议。
——
因为复出后一定要参加各种活动重新吸粉,到时候大多数时间会被占据,所以,倪欢这天晚上睡得很早。
窗外还在稀稀拉拉的下着雨,倪欢伴着雨声入睡,呼吸声平稳轻柔。
黑夜里,钟表滴滴答答的响着,静谧沉静。
原本倪欢该一觉睡到天亮,可突如其来的一通电话将她从睡梦中惊扰醒。
迷迷糊糊中,倪欢伸手去摸手机,她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到来电署名是‘沈郅焱’。
倪欢一下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