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效宣告申请,一般来说不管是通过还是驳回,都得两三个月的功夫。
但是因为临近年关,各部门都要凑今年的政绩数字,有些案情比较明确、双方略一交锋后其中一方主动认输的案子,无论是在国家知产局的专利复审委员会,还是各级法院,都是很容易被放过去的。
史妮可是12月中旬搞定吴高工的。相关的材料,冯见雄早已写好,包括后续双方答辩时左右互搏的内容,也都一次性准备完。
然后冯见雄给了史妮可一点路费,让她亲自坐飞机赶去京城,直接到知产局现场递交材料,这样各个环节的往复都能快一些。
这是史妮可人生第一次坐飞机,颇让妹子激动了一把。机票是提前十几天订的,有点折扣,也就五六百块钱。
史妮可翘课在京城住了十几天,挑的都是100多块一晚的郊区破宾馆,圣诞节过后,终于神速拿到了冯见雄要的东西。
一纸《无效宣告申请驳回裁定书》。
半个月搞定平时两个月的事儿,那就是本事。
回来的路上,史妮可没舍得坐飞机,虽然冯见雄给她批了经费。
她买的直达卧铺,夕发朝至,睡了一夜就回到了金陵。
冯见雄本来也不想把一个刚刚18岁的小姑娘放到外地去抛头露面历练的。
无奈他在金陵本地要做的事情更加需要随机应变,对技能和智商的要求更高,史妮可目前还不胜任,必须他亲自操作一遍,所以也只能是这么安排了。
圣诞节后第三天,史妮可先回了一趟家,和母亲汇报平安,接受拷问。然后把自己彻底洗白白拾掇干净,回学校找Npc冯见雄接任务。
……
财大对门的大成名店,冯见雄挑了一家做石锅鱼头的特色菜铺子,给史妮可接风。
在外头颇为节俭的史妮可,看到泉水鱼就据案大嚼起来。当然她也没忘一见面就先把《驳回裁定书》拿给冯见雄看。
冯见雄扫了一眼,没什么问题。就一边看着妹子吃,一边和她说事儿:
“我这边,已经找好第一个起诉对象了——这段时间,我每天查地图,网上搜,把金陵城里里里外外在建的写字楼楼盘都备案了一遍。
然后看网上公开的设计效果图,觉得看外观就容易找到侵权可能性的工程,就再到现场实地考察。最后总算是确定了两三个项目都有非常大的侵权可能,挑了其中最软的一个柿子,先捏一捏。”
冯见雄说着,把几页用回形针别在一起的简单材料,轻飘飘地推给史妮可。
“这个叫‘银地广场’的野路子写字楼项目,投资的开发商背景不强;负责具体施工的承包商,就是个两年前刚刚包工头换了身皮的。
而且最关键的是,我打听了这个工程的设计院,请的是要价非常便宜的城乡规划设计院——我还特地曲线找了施工方的一两个工程师,用别的名义骗了几张结构方面的设计图纸电子版出来。我可以确认,这个案子就是低端设计师套模板出的图,根本没过什么脑子。这样的设计师,也不太会第一时间掌握近两年新出的非强制性技术标准,所以拿出来的案子,估计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总之,从上到下都是鱼腩,正好给咱练练手。第一仗很重要,打好了,下次再遇到类似的案子,同类法院会借鉴此前的判决依据,被告也会关注前人的下场,动摇他们抵抗的决心。”
史妮可抹抹嘴,看了一遍冯见雄整理的东西,包括那一页已经写好了的起诉书,心中把冯见雄交代的那些关键点一一铭记在心。
关于冯见雄最后说的关于设计院的猫腻,她并不是很明白,也没太听懂其中的因果关系。不过这都不要紧,反正第一次起诉有冯见雄手把手料理好了,后续她再慢慢揣摩吧。
妹子放下文件,问:“那,明天就去法院递交起诉状?”
冯见雄给予了肯定的回答:“嗯,第一个案子,就当我自诉好了。后面如果案子多,可以照这个模式复制,你就以法援中心的名义,帮我‘免费代理’——反正最后我会分你四分之一的。毕竟找侵权者、初步调查、写起诉书、出庭,这些都要精力,我一个人忙不过来的。”
“好。”
第二天一早,冯见雄一身西服,风度楚楚地打车出门、直奔市中院。
同行的史妮可穿着粉色的蕾丝衬衫,外面是收窄的筒裙和短款小西装,还难得地穿了黑丝长袜、亮红的高跟鞋,一头秀发也经过了离子烫,然后扎成单马尾斜在一侧,修剪齐整。
若是让同班同学看见,几乎都会认不出来这是天然呆的史妮可了。
今天冯见雄要告的案子,按说金额规模并不大,不是什么重要案件。
但是因为《民事诉讼法》上关于级别管辖的条款中,有规定“重大涉外案件、专利案件归中院管辖”。
所以,冯见雄以后但凡做的碰瓷生意都保持在这块领域的话,理论上他一辈子都不用跟区县级别的基层法院打交道了,起步就是市中院。
史妮可的民诉法水平,属于刚刚囫囵学了遍法条,具体遇到事儿还没反应过来。
也是临出门时,她才知道今天是去市中院,还小紧张了一番。
“人生第一个案子,直接就是中院起步,好刺激啊……”妹子一路上都处在如此懵逼自嗨的状态中。
法院很忙,冯见雄很有经验,一早就就赶到领了号子。加上法院每个庭分管的案子有不同的受理窗口,而知识产权纠纷案又不是很多,这才在一个小时内排到。
民事诉讼有分民事一庭、民事二庭、民事三庭;一庭主管家庭婚姻、个人侵权;二庭主管合同纠纷、商务诉讼;三庭是知识产权专用。
要是举个极端点儿的例子,比如今天来起诉的是个信用卡恶意透支案,那排到下午受理都是很正常的——那几年,全国法院审的所有民事案子全部加到一起,信用卡恶意透支一项就能占到七八成之多。所有刑事案件加在一块儿,信用卡诈骗罪也能占到三分之二以上。那些银行原告一起诉就是几千个案子,可谓人厌鬼憎。
冯见雄递交的材料非常规范全面,诉状清楚,证据充分。
诉求也写得清清楚楚:被告“金陵豪盛工程公司”作为“银地广场”项目的承包商,在设计、施工中,未经原告授权,擅自使用了原告拥有专利权的技术。请求赔偿授权费损失10万元。
金额很明确,受理窗口的小姑娘看完后就拿出计算器啪啪啪按了一阵,然后让冯见雄交2000多块的受理费。
这阵子,史妮可已经见惯了各种开支流水一样花出去了。
查新加无效宣告做局,各种差旅,再加上今天的诉讼费,乃至最初申请专利的代理费……总共有两三万了。
史妮可自己,是绝对没胆子做这个生意的。
看着冯见雄掏钱的时候,史妮可还不由自主想起了半个月前自己问过的一个低级问题:
当时,冯见雄让她操办“左右互搏无效宣告”的事情,拿到吴琛在技术领域的专业意见之后,还得找一家专利代理事务所提供法律方面的服务。
史妮可觉得这种事儿自己做做就行了,大不了最后问刘教授的事务所借个壳子,省几千块钱也是好的。
结果这个想法被冯见雄一句话骂了回来:“你特么脑抽了么!哥这两个实用新型,当初申请的时候就是借刘教授所的壳子跑下来的。现在用别人的名义再来宣告它们无效,你还是借刘教授的所壳子代理。
那不成刘教授的所双方代理、自己打自己了么?你见过哪个案子原告和被告请的律师是同一个律师事务所出来的?可走点儿心吧!”
史妮可除了拿小本子狂记,也就只有忍受严师的慈爱辱骂了。
……
当天下班时分,金陵JN区。
豪盛工程的老板李盛,刚刚从“银地广场”工地回到办公室。
这个项目是豪盛工程今年重点跟的大项目,开发商绿地集团希望在农历过年之前竣工验收,工期很紧,所以李盛也不得不多走点心,亲临现场督导。
写字楼不用内装修,如今已经做到了挂玻璃幕墙和干挂石材这些外立面结构了,相信能够按期完成。
他是包工头出身,一点一点挣下来的家业,并不怕辛苦。哪怕如今鸟枪换炮了,还有很多早年的土习惯改不掉——
比如明明座驾都换了路虎的SUV,还特么经常在后备箱里塞电锤、测距仪啥的,搞得一辆豪车跟工程车似的、油污处处。
刚刚洗了把脸,喝了几口浓茶,女秘书就忐忑地敲门进来汇报:“老板,昨天有人给我们公司发律师函了……”
“啥?”李盛放下大玻璃茶杯,一脸懵逼。
“说是我们的‘银地广场’工程侵犯了对方的专利权。还说如果不停止侵权,也不补交授权费,就去市中院起诉我们——还会把开发商列为共同被告。”
李盛一下子觉得嘴里的茶很苦,而且颇有几分激人愤怒的药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