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头梁庸往太子的寝宫里去,而姚相出了宣和殿,则是让一名小太监带着往大皇子的寝宫里过去了。
说来大皇子到底是皇帝的第一个儿子,又有得力的外祖家撑着,便是生母早逝,可伺候的宫人到底还是不敢怠慢。
如今加之又有大公主在寝宫里坐镇着,宫人们甚至是太医院里的太医们,都是忙忙碌碌的伺候着,寝宫里并不凄凉。
可姚相到底是心疼外孙,加之在皇上处感受到的态度,只觉得萧恒偏心,便是大皇子处此时被精心伺候着,仍是觉得不公道。
大皇子身边有两名太医伺候着,也有数名宫人围着,可姚相却是忍不住去想,倘若此刻躺着病着的人,不是大皇子,而是太子,那么皇上会不会把整个太医院都搬过来,而莫说是皇上,太后、后宫的其他嫔妃,是否都会围在床前,便是虚情假意,也都是满脸的焦急。
其实着本就是不能够去比较的事情,可是但凡心中起了这样的念头,便会控制不住,就像是树根一般,止不住的蔓延,在内心深处就这么扎根发芽了。
姚相伸手挥退了带路的小太监,自己慢慢的走入了寝宫里。
守在大皇子病床前,正喂着大皇子用药的大公主看到了姚相,那一刻,眼泪止不住的落下,满脸的悲伤与心痛,又带着对姚相的依赖:“外祖父。”
“受委屈了!”
姚相拍了拍大公主的脑袋,语气里也是满满的心疼。他安抚了一下大公主,目光又看向了躺在床上一直沉默着的大皇子,故做轻松的开口道:“你这孩子,怎么这幅样子呢?”
“外祖父。”
大皇子轻声唤了一声,只是低头看着手中喝了一半的药碗。
姚相慢慢的走到了大皇子的身边,伸手拿过了大皇子手中的药碗,轻笑道:“这孩子,怎么药喝了一半就不喝了,这么大了难道还怕苦吗?外祖父来喂你!”
“有什么好喝的,父皇只怕巴不得我去死呢!”
“皇兄……”
大皇子的话还未说完,大公主便忍不住叫了出来,面上满是不赞同。
而姚相虽然没有说话,可神色显然也是不赞同的。
大皇子自知失言,却也不愿意承认,所以只是低着头,什么话都没有说。
姚相倒没有像大公主一般激动,他只是看着大皇子,轻声开口问道:“有什么委屈,和外祖父说。”
“我……”
大皇子听了这话,只觉得鼻子泛酸。
人其实都是善于遗忘的动物,就像大皇子如今,虽然他清清楚楚的知晓围马场的事情,是他先挑衅,也是想要激怒太子。甚至先时与太子打斗的时候,仗着年纪与身材的优势,太子也是吃了不少的亏。
可如今的结果,恰恰却是萧恒帮着太子,严厉的惩罚了他。
这叫他如何甘心愿意接受这个事实。自然而言,他只觉得自己委屈了,只觉得自己受了太子的欺负,萧恒却还要偏心太子。
大皇子到底还是年幼,听着姚相的话,他忍不住紧紧的抓住了姚相的手,开口诉苦:“外祖父,父皇既然偏疼太子一人,当初又何必生下我,他既然有了太子就够了,那又何苦让我来受罪!”
“围马场的时候,太子拿刀来砍我,父皇看的清清楚楚!可是父皇甚至连句重话都没有说过太子,还罚我跪在御书房门前,人来人往,我恨不得去死!”
大皇子想到了昨日的情形,手不觉紧紧的握成了拳头,他抬起头看着姚相,声音很轻,可是语气却带着几分绝望:“我这样丢了人,只怕现在满朝文武都已经知晓了,日后还能够有什么出息,倒不如让我现在死了算了!”
“话说八道!”
姚相不轻不重斥了一声,他摸着大皇子的脑袋,轻声道,“你呀,到底是年纪还小,这么点事情就要死要活的,古往今来,成大事者,哪个没有受过苦难,受过欺辱,更何况,你是堂堂大皇子,底下臣子哪个敢嘲笑你!”
这个时候,姚相其实也是怕刺激到大皇子,所以没敢把其他的话说出来。
莫说是皇家父子本就比寻常人家的父子严厉,便是寻常人家的父子之间,父亲罚儿子跪,甚至满大街的打儿子,亦或者说是富贵人家里,父亲让家丁直接打儿子的板子……这类事情比比皆是。
皇上肯罚大皇子,说明他对于大皇子至少还有希望,并没有放弃大皇子。
若是萧恒真的对大皇子没了父子情谊,那只会将人圈禁起来,将人隔起来,那才叫做真正的生不如死。
姚相虽然偏疼自己的外孙,也去了萧恒那边喊冤,甚至觉得萧恒偏心,可心底里其实未尝不是不清楚。
大皇子对太子动手,这件事情本就是有过,而太子虽桀骜不驯,十分看不上自己其他的兄弟,但恰恰他这个性子,注定他不会无缘无故拿刀要砍大皇子,其中也定然会有其他的缘由。
但什么缘由都并不重要,毕竟姚相也知晓,只从出身与如今的身份上,大皇子与太子之间,便注定会是这么一个局面,所以……他不会去劝解,他只会支持大皇子。
他要教会大皇子的,只有心计有手段,至少在下次发生这样的事情后,两个孩子,不会再这般冲动,也懂得会用更加圆滑的手段来让这件事情变得更加有利一些。
姚相一边安抚的轻拍着大皇子的手,一边轻声开口道:“大皇子,你要记住,你是皇子,会享受到比寻常孩子更加多的富贵荣华与权势,可除此之外,你也会比其他人经历更多的磨练,小小的挫折怕什么。等你日后成功了,旁人谈起这些往事,那都只会变成是夸赞你的传奇事迹。”
“真的吗?”
姚相这话,不得不说,的确是十分的鼓舞人心,莫说是原本就不怎么气馁的大公主听着心神向往,便是垂头丧气,几乎是灰了心的大皇子,都忍不住抬起头,看向了姚相。
大公主瞧着大皇子终于打起了精神,倒是不等着姚相开口,便立刻点头笑道:“皇兄,外祖父如何会骗你,自然是真的,我不是早也劝说过你吗?”
“可是……”
大皇子神色还有些犹豫,只是看着姚相与大公主眼含鼓励的看着他,他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外祖父自然是不会骗我的,只是……父皇才是决定我和太子谁胜谁败之人,昨日父皇对我说了那样的话,哪里还会将我再放在心上,我又不争气,回来便病了,父皇一定以为我用这种方式与他赌气……”
虽然有姚相与大公主的不停劝说,可事实上,作为一个还不算成熟的孩子,大皇子心中的这道坎却并不是那么容易便过去了。
姚相听了大皇子这话,倒满是耐心的看着他,虽然大皇子心中仍有犹豫,但显然已经不像先是那般灰心丧气了。
人没有绝望,便有希望。
姚相轻笑着开口道:“你这孩子,该多想想的事情不去想,不该多想的事情就多想,昨日你受了伤,又大冷天的在御书房门前罚跪,病了是理所应当,皇上如何会以为你是在装病……再退一万步说,皇上派来给你看病的太医,那都是吃白饭的吗,他们只怕早已经把你的情况与皇上说了!”
姚相压低了声音,指了指守在外边的人,轻笑道。
“其实便是你装病,外祖父还要夸你机灵呢,若是昨日你与太子相斗,今日你好好的,皇上又罚你跪了御书房,偏你又比太子年长,满朝上下,便是听闻太子拿刀砍你之事,只怕心也会偏向太子一方,可如今你病了,太子却好好的,旁人又会如何想呢!”
“外祖父的意思是,我这病,反倒是好事?”
大皇子闻言,忍不住轻声问道。
姚相笑着点了点头。
“昨日你们兄弟二人动了手,你比太子年长,你病了,太子却好好的……旁人会如何想?且瞧着吧!”
大皇子闻言,面上忍不住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只不过这笑容,很快又淡了,他只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便是如此,父皇心中只怕还是想着太子。”
大皇子说的有些不甘心,也十分的不服气。
姚相对此却并没有劝解,他虽是大皇子的外祖父,可皇上更是大皇子的亲生父亲,他说皇上不是,自然不好,想让大皇子对皇上断了念想,更是不对。
人总归是要成长,大皇子如今还年幼,等他长大了,经历的事情多了,自然也就会明白,现在的想法又多么的幼稚。
不得不说,姚相这些年来在朝中的见识,自然不是大皇子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可以比的。
朝臣们自然是知晓了昨日的事情,也听到了大皇子生病的消息,姚相一边之人,自是不必说,早已摩拳擦掌准备参太子一本,便是一些中立的官员,听闻此事也对太子所为略有不满。
毕竟如今对于人伦之事,还是十分讲究的,太子与大皇子作为兄弟却相争,这就是犯了忌讳,而大皇子身为长兄,却被幼弟欺辱至此,更是让人心痛扼腕。
但不等着那群人写好折子,新的消息便传了出来,原本不仅仅是大皇子病了,太子也病了,只是太子善于忍耐,昨夜就是没去请太医,直到今日皇上身边的人去了太子寝宫里,方才发现太子病的不轻。
别管里边真假,总之太子称了病,而皇上这边也认了,那么太子便是真的病了。
撰写了一般的奏折,自然不好递交,也只能够扔进了炭盆子里取暖。
别管那些准备上奏的朝臣们心中多么惋惜,大皇子在听闻到此事后,气的狠摔了药碗,只喘着粗气大声叱骂:“卑鄙!”
大皇子这番发作,自然是被大公主在自己的寝宫里压了下来,不过失去了姚玉容,大皇子的寝宫自然也就不再是那般密不透风。
太子以前从来不去观察,那是因为他懒得去关注大皇子,在他心目中,大皇子根本就是个无足轻重之人,但这一回,他却是坐在榻上,一边用小榔头敲着核桃,一边听着宫人们的汇报。
太子含笑听完了宫人们的汇报后,拿过一个罐子,将方才敲出来的核桃肉一一放入了罐子里,直到罐子都装满了,他方才笑着开口说了一句:“挺好,孤就爱看他气的要死,却拿孤没法子的模样!”
“太子殿下……”
宫人看着太子这幅样子,颇有几分无奈。
却瞧着太子在这一刻,却是站起了身,似乎是要往外边走去,宫人连忙阻拦,连胜开口道:“殿下,皇上让您在宫中好好养病呢!”
太子停下脚步,面上颇有些不满,但他到底没说什么,只是犹豫着,叫过了守在一旁的小宫女,开口吩咐道:“你去给乳娘送去,告诉乳娘不用省着吃,孤日日给她弄!”
“是。”
小宫女闻言,连忙笑着上前接过了。
这绝对是一个好差事。
太子与承恩夫人卖乖,承恩夫人又是出了名的出手大方。
小宫女唯恐没了差事,忙不迭双手捧过了那个罐子,正待离开的时候,太子却是开口叫住了小宫女:“你等等……”
小宫女诧异抬头,太子开口道:“孤再给乳娘写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