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南姒忍不住偏头瞥了他一眼。
东流这个人,其实胆子并不小,他连一国之君都敢怼,足以说明他胆子和本事都并不如外表流露出来的这般柔弱。
至于为何在大祭司面前怂得不行,南姒不认为这是逃不开,也不认为东华真有通天的本事。
而是东流对那个人还有感情。
倘若以后真有那天一天,东华把这个孩子逼到绝境,后果只怕足够让东华焦头烂额。
南姒想了想,还挺期待那个画面。
下了山,坐上马车打道回宫。
对于前世把游山玩水周游天下当成了家常便饭的南姒来说,此番难得离开天都城一趟,她也并无多少兴致去别的地方逛。
天下风景大同小异,无非山山水水,各地风土民情不同,以前她走的地方够大,见识得也够多,所以对京城外的风景并无多少稀奇。
况且身边这个人是皇帝,不是隐士。
他的责任在天都。
因此当苍寒聿问她是否要去某个城看看晚会,某个城看看烟火时,南姒没多想就拒绝:“回天都城。”
正应了那句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来回浪费在路上的时间足有一个月,可在朝云山却只不到两天就离开,似乎真的只是为了去看看东流。
回到天都城的日子倒是比以往平静了些,在此南姒强硬的要求下,苍寒聿乖乖进宫上朝,批阅奏章,处理国家大事。
而她享受着身为相爷的荣宠富贵,自在悠然,揽大权在手却活得犹如隐士,无需每天上朝,重要事情想处理就处理,不想处理全部推给皇帝和左相来解决——而受劳受累的君臣二人还不敢有一句怨言。
夏天本就使人容易倦怠,怀了身孕的女子对这种感觉更甚,所以南姒每天就待在临湖的花厅,享受着清风拂面。
早膳之后困了就睡一会儿,睡醒了就静静坐在栏边欣赏风景。
她生性喜静,独自一个人也能待得住,只是有时兴致来了,也会让绿竹或者素衣表演一段剑舞。
皇宫里各种名贵瓜果源源不断地送到相府,纵使南姒早已被养刁了嘴,整个夏季也完全没有缺了吃的,连带着素衣和绿竹也跟着沾光不少。
皇帝陛下早朝之后去御书房里批阅奏折,跟众位那个大臣商议国事,午膳时间直接摆驾南相府,若大臣有重要事情奏报,便直接去南相府面圣。
满朝文武虽说慢慢习惯,可这事根本不能习惯啊。
他们对南姒的想法真的是无法理解。
放着母仪天下的尊荣不享,整日窝在相府里不出门,这南姒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皇上每天往相府跑,万一在宫外遇到刺杀怎么办?
南相不同意进宫,这孩子生下来名分怎么弄?
皇后之子才是嫡长子,不进宫,连嫡子名分都没有。
于是这日下朝之后,内阁几位老臣以政务为由登门求见,然后苦口婆心地劝道:“相爷,历来嫡庶之别严谨,皇家更甚,唯有正儿八经的嫡子才最尊贵。相爷若是不入宫,皇子出身之后便连个庶都算不上,相爷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皇子考虑考虑吧?”
“是啊,还请相爷三思,为皇子多多考虑。”
“自古以来天伦纲常不得乱,君为臣纲,夫为妻纲,相爷本是女儿身,虽说此事乃是皇上多年前的决定,算不得相爷欺君,可如今既已恢复了身份,于情于理,相爷都该入宫分封才是。”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上乃是九五至尊,相爷就算如何得宠,也该视皇上为君王,对君王旨意恭敬遵从,而不该让皇上委屈求全,事事迁就,这样岂不是乱了朝纲,坏了规矩?”
南姒安静地斜倚栏前,眉目慵懒倦怠,听着这群大臣们你一言我一语,情理、规矩、伦常、义务,方方面利弊剖析得清清楚楚。
总结起来无非就是那几句话:
皇子不能没有名分。
国不可一日无君,君王后宫不能空置。
皇上是君,你是臣,皇上宠爱你不是你恃宠而骄的理由,识相点就赶紧进宫接受分封,别不识好歹。
南姒这几日心情不错,只是精神有些不太好,总是昏昏欲睡,她不确定这是胎气造成还是因为天气太热的缘故。
只是人一没精神就像睡觉,哪怕只是浅眠,也不想耳畔有一群麻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于是在众人说了一大通大道理,一大通规矩之后,南姒只轻飘飘地抬手:“来人。”
素衣和绿竹上前。
“送客。”
“是。”
脆生生的一声应下,素衣和绿竹走出花厅,对着浪费好一番唇舌的几位大臣伸手:“大人们请!”
几位大臣脸色青了青,还想说些什么,然而素衣和绿竹二人竟径自走到近前。
几位德高望重的大臣不约而同地退后两步,保持着男女授受不亲的安全距离,可素衣和绿竹两个俏丽的小丫鬟脸上挂着最谦恭的笑意,脚下却一步不停地逼近。
大臣们一退再退,终于有个内阁老臣忍不住开口呵斥:“站住!”
素衣和绿竹无辜地停下脚步。
几位内阁老臣看了看眼前两个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小丫鬟,实在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恨恨地一甩袖子就走了。
莫怪是南姒的丫鬟,跟她们的主子简直一个样。
表面上文文弱弱的,实则都是欺骗世人的假象!
花厅里很快恢复了一片安静,然而刚走出相府大门的几位内阁大臣回过神来,却忽然惊出一身冷汗。
面面相觑片刻,其中一人迟疑地道:“我们方才说的那些话,应该并没有威胁南相的意思吧?”
皇上之前可是警告过了,谁要是敢惹南姒生气,那就是脱下身上的朝服,贬官滚出帝都,哦不,最严重的是诛灭九族!
花厅里,刚批完折子的皇帝陛下沿着长廊走过来,一身明黄倾泻尊贵色泽,走到阖眼假寐的南姒身边,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亲,把她抱了起来:“回屋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