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底,沉寂了有些日子的南相府再次接到一份请柬,来自于素来低调安静的大长公主府。
说起这位大长公主,曾经也是个风云人物。
她是先帝一母同胞的姐姐,当年先帝能登基为帝多亏这位公主一份功劳,先帝登基之后铲除异己,唯独这位长公主荣宠无双,一时风头无两。
不过这个女子显然是个聪明的,懂得适时隐退,先帝坐稳帝位之后她就放了手里所有权力,在公主府里纳了几个美少年,整日安心享乐,悠闲度日,再不问窗外事。
虽然其离经叛道的行经曾一度让言官不满,弹劾的折子如雪片飞上御案,可先帝护着宠着,只差没亲自选几个漂亮少年给这位姐姐送去,长公主也并不在意坊间流言,行为举止我行我素,把任性和桀骜发挥得淋漓尽致。
久而久之,众大臣也就只能听之任之,只当什么都不知道了。
先帝驾崩之后,苍寒聿登基,顺势把这位长公主封为大长公主,其他一切照旧,并无任何改变。
大长公主依然安安稳稳地待在公主府中过她自己的日子,寻常既不参加皇族宴席,也不出席帝京各大权贵之间的活动,这么多年下来,很多人大概已经淡忘了这位大长公主的存在。
而南姒甚至没有见过这位大长公主的面。
所以在接到这份诡异的请柬之后,她倚着栏杆发了好大一会呆,似是在思索,又似只是单纯地出神。
“大长公主?”绿竹拧眉,“这位公主年纪应该不小了吧,皇上的姑姑诶,突然发请柬给主子,这是想干什么?”
素衣皱眉,沉吟片刻:“主子眼下身体情况特殊,还是小心些为好。”
毕竟他们对这位大长公主都不了解,万一对方是抱有恶意而来,怕是防不胜防。
“不用担心。”南姒转过头来,嗓音淡淡,“这位公主待在府中闭门二十余年,明明是个离经叛道的性子,偏生安静低调,从不参与帝京权贵家族之间的利益纷争,只过自己的悠闲日子,此番发请柬过来,虽不知是为了何事,但想来不该是恶意。”
绿竹点了点头:“奴婢也是这么想的。撇开是否恶意不谈,这位大长公主的性情也算颇为特别了,寻常女子只怕十个也及不上她一个。”
只公然在府中养美少年,就足以让人对她刮目相看。
南姒起身:“走吧,换身衣服去看看。”
“主子现在就去?”
南姒淡笑:“她想见我,我也想知道她为何要见我,所以择日不如撞日,难不成还要选个良辰吉日?”
素衣被她绕口令似的一句话说得忍不住噗嗤一笑,随即点头:“好嘞,奴婢这就给主子梳妆换衣。”
顿了顿,“主子打算带点什么过去?”
第一次登门,总不好空着手。
而且到底说也是长辈。
“库房里挑一样。”南姒语气淡淡,“挑贵重的,但别太华丽。”
素衣点头。
虽说喜静,可待在府中时日久了也难免无聊,在齐王和秦家出事之后,帝京各大权贵家族连宴席都不敢大操大办了,更别说什么上赏花会赏月宴,府邸与府邸之间的走动明显少了很多。
没了宴会热闹,天都城内没有动乱,边关外乱也没有。
朝堂上看起来一片风平浪静。
大臣们眼下唯一还牵挂着的就是想办法说服南相进宫,最好还能说服皇上选秀,一后四妃该准备的都准备了,三千佳丽就算不能真有三千,至少三十个该有吧。
帝王太痴情可不是什么好事。
当然,这些都是大臣们自己心里的想法,苍寒聿听不到,南姒也听不到。
此时尚是清晨,太阳刚出来已经有了足够的热度,素衣把伞撑在南姒头顶,贴身尾随她走到相府外,上了马车。
收了伞,进入车厢,素衣道:“奴婢已经让轻易把消息传递给皇上了,为了防止齐王府的意外再度发生,万事还是小心谨慎为好。”
南姒没说话。
大长公主的府邸坐落在金武街最北,跟南相府隔着不远的一段路程,这座公主府占地面积极大,是整个天都城权贵之中最奢华贵气的一座府邸,犹如一座小型别宫。
公主府外方圆十里没有其他的府邸,所以四周安静,不见一个人影,像是一处隐于繁华闹市的隐居之处。
当年先帝赐给这位皇姐,足见恩宠盛隆。
南姒坐在马车里静候,素衣前去通禀。
大门前守卫只听素衣说了一句话,就把原本紧闭的大门打开,躬身道:“公主说相爷随时来,随时可以进。”
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有另外一人匆匆进府去禀报长公主。
素衣转身回到马车前,跟南姒把话说了,南姒嗯了一声,起身下车。
入了府,随即就有管家模样的男人走过来,引着南姒往府里走,越走就越是能感受到公主府里低调的奢华。
回廊曲折,假山花园,三步一景,五步成画。
日头刚出,灿烈的朝阳透出魅丽的色泽,公主府前苑一片湖波烟色,浮光掠影,如幻如梦。
缥缈琴音从湖心花厅中传出,南姒徐徐行在弯弯曲曲的亭廊上,顺着声音抬眸看去。
碧波荡漾之中,一个身穿素雅月白长裙的女子凭栏遥望天际,身边两个侍女垂手肃立。
厅中一个约莫三十上下的俊美男子席地而坐,敛眸抚琴,神色专注,白色宽大的袍摆铺陈一地,流泻莹动光华。
南姒走至回廊尽头,两个少女站在廊下,躬身朝南姒行礼,然后转身引着南姒上了浮桥。
花厅里女子转过头,看着越行越近的南姒。
女子眉目清丽,虽历经岁月磋磨,容貌看起来却并没有老去太多,好似也就三十出头,可实际上她今年应该已是接近五十的年纪。
行至花厅,南姒出于晚辈的礼节微微欠身:“见过大长公主。”
“南相不必多礼。”大长公主开口,声音婉淡,透着一种看破红尘的平和,“其实本该是本宫亲自去相府一趟的,可有契约在身,本宫有生之年不得离开公主府一步,所以才冒昧打扰,让南相亲自来此一趟,还望南相莫要因此而着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