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姒目光微抬,不发一语地看着他,许久没说话。
“怎么了?”夜君陵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南姒挑眉:“你现在不是开窍了?”
而且这窍开得比谁都灵光。
“死也死过了,前世今生都经历了一遍,该受的惩罚也受了,连黄金都跪了不止一次,要是再不开窍,我还是人吗?”夜君陵撇嘴,“南姒纵有再好的耐性,只怕也忍受不了长久对着一只蠢猪的感觉。”
蠢猪?
南姒似笑非笑:“你大概是第一个能面不改色说自己是蠢猪的人。”
夜君陵托着下巴,嗓音温软:“我越蠢,才越能衬出姒儿聪慧过人,高贵睿智。”
“这么说来,我还得感谢你的蠢钝?”
夜君陵但笑不语。
“不过说真的。”南姒搁下茶盏,正色地看着夜小七,“长长久久对着一个人,每天吃饭看着她,睡觉也看着她,抬头低头总对着这一个人,你不会觉得很烦吗?”
夜君陵瞪大眼,“怎么可能?”
“不可能吗?”
“在天朝时,我不都已对着你十几年了?不但没见厌烦,反而越看越欢喜。”夜君陵为自己辩解,“我对姒儿一片心意天地可鉴,爱你都嫌不够,怎么可能会有厌烦的时候?”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我们的一生要是都能个三五百年该有多好?这样我就有了更多跟姒儿相处的时光。”
南姒道:“古时还有皇帝寻求长生不老之术呢,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如果真能活个三五百年,也许你还是会觉得不够,恨不得一千年才好。可若真的能活一千年,你就会满足了吗?只怕未必。”
夜君陵想了想,觉得也对。
“况且身在幸福中的人衣食无忧,没有烦恼,感情顺遂,无忧无痛,自然希望时间过得快一些。”南姒淡道,“可那些身在痛苦之中不得解的人,大概是希望时间越短越好的。”
夜君陵顿时一默,随即忍不住失笑:“突然觉得自己好无聊,在这里讨论什么时间长短,其实岁月恰恰是世间最公平也最无情的东西,不因富贵而增长,不因贫穷而缩短。”
的确很无聊。
不过夜君陵很快就不无聊了。
他刚刚从御厨房离开,皇帝陛下就去了御阳宫。
文武百官和皇族宗亲都在御阳宫等着给皇上拜年,他们去得早,不过皇帝陛下因为去凤仪宫吃了饺子,又在御书房跟太子说了一会儿话,耽搁了约莫一个时辰。
大臣们在御阳宫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皇帝陛下,听到总管高喊一声:“皇上驾到——”
所有人纷纷跪下行礼,“臣等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按照常理,皇上应该说一声“众卿平身”,然后大臣们起身拜年,之后落座开宴。
可今天不同。
皇上没有让众位大臣起身,反而着身边的关总管道:“趁着今天大家都在,又是新年第一天,气氛好,把朕的旨意给宣读了吧。”
大臣们懵了懵。
新年第一天,气氛好,所以要宣读什么旨意?
皇上最近有决定什么重要的家国大事吗?不会是答应了炎国的联姻要求吧。
众人心里各自猜测,却不约而同的低着头,静候关总管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从来帝王之治天下,未尝不以敬天法祖为首务。敬天法祖之实在柔远能迩、休养苍生,共四海之利为利、一天下之心为心,保邦于未危、致治于未乱,夙夜孜孜,寤寐不遑,为久远之国计,庶乎近之。今朕年届六旬,在位二十一年,实赖天地宗社之默佑,非朕凉德……
即日二十载,朕身心微疲,决策朝政颇感力不从心……太子君陵,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舆制……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文武大臣们听着听着,所有人僵在了原地,像是听了一出天方夜谭。
这是什么?
传位诏书?
皇上年纪轻轻的,居然要退位?
有没有搞错?
而且什么叫年近六旬?
刚及知天命的年纪,也叫年近六旬吗?
那他们这些朝堂上的老头子,是不是等于一只脚已经踏进棺材板了?
“大年初一早上就给大家带来这么大一个消息,诸位爱卿可能都有些震惊意外。”皇帝陛下拂了拂袍袖,语气不怒而威,“不过这件事情朕已经深思熟虑过,所以反对的话就不用说了,太子已经有了足够的担当,朕这个太上皇也会从旁指点,不会让他乱来,所以诸位爱卿大可放心。”
众人闻言,更是心头一惊。
“来人!请太子过来一趟。”
宫人领命而去。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简直不敢相信皇上居然对江山如此儿戏,趁这个拜年的功夫就把皇位给传了?
“皇上,臣以为此事——”
“朕刚才已经说了,此事朕已深思熟虑过,心意已决,诸位爱卿不必多言。”夜卿离打断了他的话,“明日开始,礼部和钦天监着手准备太子的登基大典。”
诏书已下,圣意不容更改。
礼部尚书领旨。
不大一会儿,太子殿下匆匆而来。
一头雾水地看着还这些跪在地上的大臣,夜君陵躬身行礼:“不知父皇召见儿臣,所为何事?”
皇帝陛下转头示意,“把诏书给太子殿下。”
关总管微微躬身,双手递上诏书。
夜君陵不解,把诏书展开来看,然后表情一点点变得古怪起来。
传位诏书?
有没有搞错?
这道诏书什么时候准备的?
盏茶时间之前他还在御书房,父皇只说了假死退位一事,完全没有提及这份传位诏书。
这会儿却突然宣布退位?
夜君陵沉默地把诏书的内容看完,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还有一份圣旨。”夜卿离语气淡淡,“关平,稍后你带人去凤仪宫颁旨,趁着太子还没正式登基,朕把自己的事情该处理的处理了,免得太子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