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裕当然不介意。
能喝到秦央亲自拧开的矿泉水,他高兴还来不及。
仰头喝一口水,看一眼沙发里的陆兆林,长腿一迈,特自然的坐到了对面的单人沙发里。
长腿交叠,姿态悠然。
有种“男主人”的既视感。
陆兆林眸子若有似无扫过来,眼神里是浓浓的鄙视。
秦央站在原地,看着两个人男人一左一右占据了她的沙发,竟莫名觉得有些多余。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人要坐在她的沙发里冷眼相对。
若不想叙旧,各自安好不美吗?
想要叙旧,她这里绝不是首选之地。
但偏偏,两个人像是屁股生了根,没有动一丝的迹象。
秦央反倒成了局外人。
她不知道自己是该坐下,还是该离开。
身上还套着羽绒服,家里没开地暖和空调,可她依然热出了一身汗。
“你们先聊,我去换件外套。”说完,溜了。
家里除了没吃没喝的东西,别的还是样样齐全。
进了屋后,秦央反锁房门,靠在门板上大口喘气。
末了又觉得自己有些神经。
她喘什么气?
很紧张吗?
为什么紧张?
摇摇头,秦央觉得自己魔怔了。
把羽绒服脱下来,从衣柜里找了件薄一点的妮子大衣穿上,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然后,叮铃咚隆停不下来了。
秦央去了个卫生间,出来坐在床上,才开始翻手机。
原来是321群里木沐通知大家她婚礼的时间。
正月十六。
晋思圈龇牙:“恭喜恭喜!我要当伴娘!”
江东小姐也举手:“我也要当伴娘!”
沐浴露:“本宫准了,两位准伴娘小姐姐,春节期间请自动增肥两公斤,不然显得我太胖,我跟你们没完!”
正月十六,木沐怀孕就两个半月了。
她本来就丰满,加上孕期大补,可以想象她绝对是个“风韵”的新娘。
江东小姐:“如果真是这样,我就彻底放心了。”省得她还要减肥。
晋思圈:“我也放心了……”
沐浴露发了一串省略号。
秦央看完她们的聊天记录,忍不住笑了起来。
然后也加入到群聊中。
不吃鱼的羊:“你们这是打算抛弃我吗?”
“抛了。”
“抛了。”
“同上。”
三个人齐刷刷的回复,秦央骂她们没良心。
结果沐沐说:“我听人家说伴娘最好双数的,所以,亲爱的你安安心心收红包就行啦~”
江东小姐:“对,数人民币难道不美吗?”
大家都在等着晋思媛同上,结果看到她默默发了句——
“我也想数人民币……可是体重不允许啊!(宝宝心好累)”
江东小姐:“白眼。”
沐浴露:“同上。”
不吃鱼的羊大笑:“哈哈,媛宝真相了~”
……
四个人在群里聊得热火朝天,门外的两人却是完全相反的状态。
江裕还是那副“我最帅、我最牛逼”的傲娇姿态靠在沙发里,但其实,他心里远没有表面那样平静。
时隔四年未见的两人,再见,本应该有很多话要说的。
可地点和时间似乎都不太对,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江裕想起四年前去伦敦,两人见面的场景。
那时,他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去找面前这个冷血的家伙的,明明他根本就没有错。
他一遍遍告诉自己,只要把自己的想法说开了,两个人也就不必继续保持无谓的“冷战”了。
从高中到大学,七年的兄弟情义,江裕真的很珍惜。
可惜,面前的家伙像个老顽固。
一听到他提起汪恬的名字,连一顿饭都没吃完就走了。
当时,江裕也火了,看着陆兆林的背影,放下狠话:“陆兆林,你特么有种就这辈子都别回南城!”
陆兆林没答,脚步也没停。
江裕语气很冲:“我要是和汪恬结婚了,你真打算一辈子都见我了?”
这一次,离开的人停下了脚步。
当时陆兆林怎么说的来着?
只见他嗤笑一声,转过身来,看着本以为已经认清真相的江裕,一字一句道:“你和汪恬要是真好了,我就当没你这个朋友!”
这话若是让旁人听了去,指定觉得有些怪。
难不成两人有奸情?
No,No,No!
事实上——
江裕那时候稀罕的是汪恬。
那个在他最无助的时候,给予他支持和希望的汪恬。
那时候的江裕,可以因为汪恬笔记本里的一句话而重新振作,改变自己。
而陆兆林。
他只是单纯的不喜欢永远像朵白莲花的汪恬。
不喜欢她明明不喜欢江裕却始终没有明确拒绝的行为。
只是单纯的看不惯江裕一次次把秦央的真心踩在地上。
看不惯江裕像个白痴一样,分不清谁好谁坏……
伦敦的不欢而散,这四年来,两人果真从没联系过。
后来,江裕和汪恬求婚成功。
这个消息陆兆林自然是知道的,而他也确实兑现了自己的承诺。
江裕和汪恬订婚,他连一句祝福都没送。
后来听说订婚宴黄了,汪恬当场离开,他才有想回南城的冲动。
可惜当时被有点事耽搁了。
眼下。
两人都陷入当年的回忆中,终究,一句话也没讲。
秦央在房间里呆了十几分钟出来,发现两人还是那样坐着,甚至好像连坐姿都没变过。
秦央:“……”
这是在打坐吗?
咳嗽一声,“额,时间也不早了,要不……”今天就这样?
秦央把赶人的话说得很动听。
但心里早有十万只草泥马在翻腾。
两位要深情对视请随意,但能不能换个场?
耽误了她回家,阮女士责怪下来,谁负责?
陆兆林目光温柔的看向她,知道她今晚要回家,所以体贴的起了身,“走吧,我送你回去。”
说着已经迈腿离开,拿了门口那只箱子出门。
江裕也慢悠悠的从沙发里起来,整理了下衣服,问秦央:“今晚回家?”
“明天除夕了。”秦央回。
“回去也好。”江裕深情的看着她的眼睛,根本不管门口还站着个人,语气温柔的,“那我送你回去?”
秦央无力的笑了笑,“不用,我自己开了车。”说着已经朝门口走去。
江裕:“……”
突然就不动了。
秦央走到门口才发现,江裕竟然还站在那里。
这是要作甚?
秦央表示不理解。
江裕一脸冷然,只觉得有些胸闷。
可能是心胸太过“狭窄”了,给挤的!
因为他脑子里想的是,为什么刚刚陆兆林说送她回去的时候她没拒绝?
为什么他说要送她回去,她就拒绝了?
醋坛子翻了又翻。
可惜秦央闻不到。
从秦央家出来,江裕眼睁睁看着那两人进了电梯离开。
他一双眉拧得紧紧的,站在电梯口许久后才咬紧腮帮回了自己屋。
秦央和陆兆林把箱子换回来后就散了。
虽然陆兆林提了两次要送她回家的话,但是秦央拒绝了。
“真不用,我自己开车已经习惯了。”
陆兆林看着路灯下的人,最终点了头,“好吧,路上注意安全,到家给我发个信息。”
在平常不过的一句话,从陆兆林嘴里说出来竟然有种缠绵的意味来。
秦央突然有些不自在,但也笑着道别:“好的,拜拜。”
目送秦央走后,陆兆林并没有着急离开。
他侧身靠在自己的车上,拿出手机查看了邮箱里未读的邮件。
等他把邮件信息看完,并回复完,余光瞥到,从小区门口缓缓驶出来一辆黑色奔驰S600。
那是江裕的车。
陆兆林一眼就看到了驾驶座上的江裕。
江裕也看到了他。
车子出了小区,靠边停稳。
紧接着,江裕从车上走下来。
他朝陆兆林走来,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心里已经猜到陆兆林是有话要和他说。
“在等我?”他问。
这简单的三个字,严格来说,才是两人四年后见面说的第一句话。
虽然刚刚在秦央那里也抬杠了几句,但其实都不是两人真正想要说的话。
陆兆林收了手机,挑眉:“找个地方坐坐?”
江裕嘴角动了动。
十分钟后。
两人坐到了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咖啡厅里。
江裕点了杯美式特浓不加糖。
而陆兆林只要了杯白开水。
“我以为你在伦敦早就习惯了喝咖啡。”江裕看一眼他手里的水杯。
陆兆林修长的手指在玻璃杯上一下一下敲打着,神态有些漫不经心,“确实有这个习惯,但是,戒了。”
江裕轻轻抿一口奇苦无比却让能让人清醒的苦咖啡,嘴角勾了勾。
“能戒掉的习惯都不叫习惯。”
陆兆林突然挑眉,反问:“是吗?”
江裕:“不是吗?”
“……”
短暂的沉默后,陆兆林笑起来,声音听上去很干净、爽朗,“也对,能戒掉的算什么习惯。”
陆兆林显然是话里有话。
他没说明白,但相信江裕能懂。
江裕无声的叹口气,“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
“习惯了。”
陆兆林打断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三个字,也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江裕不想和他继续这个话题,毕竟,汪恬已经是过去式。
现在,他想谈的是,秦央。
所以他问陆兆林:“你和秦央很熟吗?”
江裕知道,这个人格的秦央,是不会随便邀请人去二十一楼的。
今晚看两人的互动,虽然说不上关系亲密,但也绝非一般。
至少,从陆兆林的眼睛里,江裕看到了异样的花火。
他……喜欢秦央?
想到这个可能,江裕感觉胸闷的感觉又来了。
陆兆林看着江裕的严肃脸,心情莫名好了点,“我和她确实有点事情,说起来你可能不行,不过,这就是缘分吧。”
确实是缘分。
不然为何南城那么大,偏偏他和她会被安排相亲?
如果不是有缘分,陆青女士又怎么会把秦央的名字说出来?
她如果不说出秦央的名字,陆兆林又怎么会同意相亲?
所以这件事,本身就是缘分使然。
“缘分?”
江裕笑了一声,他并不知道陆兆林所谓的“缘分”指的是什么。
陆兆林不知道江裕现在对秦央是什么心态。
但从今天来看,江裕显然已经不像以前那般讨厌秦央了。
而秦央,再也不是那个只会追着江裕跑的小姑娘了。
这样的秦央,全身上下散发着独立而知性的魅力。
而陆兆林,也被这样的秦央所深深吸引。
陆兆林看着江裕的眼睛,正色道:“我和秦央,正在相亲。”
“相亲?”江裕嗤笑一声,自然是不信。
陆兆林无所谓他的反应,本来就只是告诉他一声而已。
“是啊,我也很意外,家里安排的相亲对象竟然是秦央。”
陆兆林的口吻,一点也不像开玩笑。
江裕眸子眯了眯。
脸上表情凝固了。
陆兆林又道:“原本我是打算拒绝的,可是既然对象是她,我想着要不就试试看?”
“!”
江裕感觉到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他突然发现,他接受不了任何人说要和秦央“试试”。
苏辰逸当初也这么和他说过,他的心就像被蚂蚁啃噬一样,麻木却又真实的感觉到了疼意。
努力让自己不要失态,心里给自己暗示:秦央是不会喜欢陆兆林的,她喜欢的人是自己。
可越是这样暗示自己,他心里越没底。
因为他在拥有不同人格的秦央面前,真的什么也算不上。
沉默了半晌后。
江裕还是迷之自信的开了口:“你应该很清楚,她喜欢的人是我。”
这句话怎么被他说出口的,江裕自己也不知道。
总之,他觉得如果这个时候不说点什么,那么他好像就真的处于劣势了。
“是吗?”陆兆林又喝了口白开水,哼笑一声,语气慢吞吞的:“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至于现在……你确定她还喜欢你?”
“……”江裕顿一秒。
当然不确定。
但是,也不可能承认:“不喜欢我,难道喜欢你吗?”
这话,陆兆林没接。
他双手摩挲着玻璃杯壁,指尖在杯壁上敲出悦耳的声响。
看着面前这位似乎变了又似乎没变的曾经的挚友,陆兆林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你不是讨厌她的吗?”他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明知道这样的话会伤和气,但他还是问了。
江裕眉头浅浅的聚拢,“那你以前就喜欢她吗?”
你来我往。
两人眉宇间均迸着火花。
沉默,似无声的较量。
谁也没再多说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