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杏日常又听见小五子调戏她家小主:“。”
小婢女默默垂下头,一张圆脸神情麻木,心道她不该站在屋里,她该站在屋顶。
“胡说什么,我才、才不像偷穿你衣服的。”时嫱紧张的说话都结巴了起来,白皙小巧的耳垂红的滴血,清秀面容蔓上红霞。
“是,这衣服太小了,我穿不下。”
楚绮含笑微微垂眸看着面前的少女。她目前方才不到十六岁,且因为之前营养不良,是以长得不高,时答应在她面前,戴了帽子能到她耳垂的位置。
经过半年调养,楚绮勉强长高了些许,不出意外的话,一直进补,身高方面还能挽回。齐宸礼贵为皇子,却和原主差不多高,可见在延国当质子过的是什么苦命日子。
时嫱不语,揪了揪衣服袖子。
楚绮主动在前方带路,让时嫱跟在他后面。
天光未亮,路上没什么行人,就算有也是急色匆匆,隔着昏暗的月色,俱看不清彼此的脸,就算有人看见二人,也只当是早起干活的两个太监。
这是时嫱入宫以来,第二次离开储秀宫那么远的地方,上回离开还是三个多月前的香妃生辰宴。
那次生辰宴导致香妃被猫偷袭流产,此后原本盛宠在身的香妃便渐渐的失去了圣上宠爱,泯然于众人,虽说位份没降下来,却也没有嚣张的资本。
天色昏暗,唯一的照明工具便是天上的一轮弯月,前方小五子身材挺拔,步伐不疾不徐,照顾了时答应的速度。
储秀宫距离司礼监有一个多时辰的距离,时嫱底下踩着平底尖头鞋,和她平时穿的花盆底鞋完全不同,踩在地上平整轻便,不累人,即便是她的体力很废,也能勉强坚持。
然而坚持却也坚持不了多久。
两盏茶的功夫,她速度不自觉慢下来,大冬天的,鼻尖沁出一点汗,她瞧着面前小五子的背影,忽地觉得他离自己好远。
近在眼前,但仍然好远好远,仿佛触碰不到。
心里无端的觉得恐慌起来,她倏然伸手,轻轻勾住小太监的袖子。
等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时,她抿了抿唇,有种事情失去控制的慌乱感。
但在恐慌与黑夜的掩饰下,她不仅没松开手,反而又揪紧了些,袖子被她抓出了轻微褶皱折痕。
感受到衣服传来拉力,楚绮步伐一顿,偏头看了看袖子上白皙纤细的手指,轻声道,“累了?”
时嫱一愣,她还以为小五子至少会表示一下她的举动是不是越矩,没料到他会问这个。
但抓都抓了,她根本不舍得放手,微红着脸点头:“有点累,快到了么?”
楚绮看了看四周景色,慢慢说道:“快了,走了小半的距离……”
才小半?时嫱孱弱的体质立刻就是一阵腿软,很想说休息休息再走。
但瞧着小五子被阴影笼罩的身影,怕他觉得她麻烦,愣是没说出来,只咬着唇瓣犹豫了下,而后折中道:
“走慢点吧,我跟不上你了。”
于是楚绮依言,走慢点。
然而又过了一会儿,身后的少女跟得越来越慢,喘息声也逐渐加重,一副累到不行的气息。
楚绮无奈停下来,垂眸看着对方,在她莫名的眼神下,低声道:“时答应不介意的话,由我背你回去可好?”
背着岂不是会身体相贴!时嫱霎时心乱了,重重呼吸着平复累得不行的身子,思索一会儿,在楚绮耐心的注视下,终是点了头:“……好。”
楚绮便微微矮下身子,让时嫱趴在他的后背上。
他两只手规规矩矩扶着时答应的两条细腿,提醒道:“得罪了,请抱紧我,不要掉下来了。”
因为不好意思触碰楚绮上半身,时嫱一双手虚虚放在他肩膀上。
闻言,她垂着脑袋,双手牢牢搂住楚绮的肩膀,说话呼吸喷洒在他的后颈:“我抱好了。”
第二次近距离接触。
时嫱心跳快的离谱,刚才恍惚中觉得小五子离她好远的恐慌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全新的情绪,羞涩中带着一点苦涩。
或许,她这辈子也就能这样和小五子接触了。
如果入宫之前就遇见小五子,她是否能嫁与他为妻呢?
脑子倏地闪过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时嫱抱着楚绮的胳膊又用了点劲儿,大着胆子把面颊微微靠近楚绮的后颈。
再近一点,她未施粉黛的面颊皮肤便会贴上楚绮的后颈,但她停在了这里,没有再靠近一分。
“时答应,您心跳好快,震得我也心跳加速了不少。”
楚绮小声说着话,缓解缓解路上无话的尴尬,说话的功夫,她发现前方路口走开两个小宫女,她脚步顿时转了一个弯,拐到一旁去躲着。
两个小太监走在路上很正常,但一个背着一个就不正常了,能不被看见就不被看见吧。
心情被点出来,时嫱纤细指尖微微勾了勾,轻轻按住小五子的一点皮肤,陷下去不少,她嗓音干涩:“可能是太累了,没恢复过来,一会应该就好了。”
“她们过来了。”楚绮站到拐角躲着。
谁过来了?时答应黑暗中压根看不清远处的东西,懵了,但出于未知的恐惧,便住了嘴,没在说话,甚至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一些。
是两个宫女。
宫女穿衣的服饰是统一的粉色色调,靠的近了,月色光芒隐现,也叫时答应看到了一点模样。
两位宫女手上各自提着铲子,脚步匆匆,走过楚绮躲藏的拐角旁边时,其中一个宫女打了个呵欠,和旁边宫女说闲话:
“端妃娘娘受宠,日子就是不一样,扫雪都要提前一个时辰去,也不知道这么早,会有谁走那条路……”
“真困啊……”另一个宫女回,两女慢慢走远了,声音听不太真切,隐隐约约好似呓语。
不知为何,躲在角落等待宫女过去的行为,莫名有种悄悄做坏事不能被发现的紧迫感,这份刺激叫时嫱紧张得勾紧手指,同时却也有种隐秘的兴奋。
她……
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反应过来后,她霎时脸颊一烫,忙把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脑海,强迫自己摆正思想。
接下来一路顺利,没在遇见任何宫女太监,来到司礼监总管住的兴德宫,楚绮放下时嫱,让她自己走一段路。
司礼监静悄悄的,没到起床的时间,楚绮领着时嫱进入偏殿西屋,请她进入他的房间。
“时间还早,没到出宫的时间,时答应困的话,可以先小睡一觉。”他指了指自己的床铺:
“时答应不介意的话,可以睡我的床,我昨日还晒了被子,您睡着应该会很舒服的。”
睡、睡小五子的床?!
时嫱一双眼睛瞪得溜圆,“这、这会不会不太好?”她又惊得结巴起来。
但绝口不提自己不困的事,原因无他,她是真的困……
本来昨夜就因为想到第二天要出宫,兴奋得折腾了很晚才睡着,次日还得早早起床,刚才还摸黑走了两盏茶的路,此时她是又困又累。
“时答应是嫌弃我的床吗?也是,我只是一个阉人……”
楚绮语气黯然,屋内仅点燃了一盏烛火,放在桌面上,她背对着烛火,脸上神情叫时答应看不真切。
时嫱心里一慌,她最听不得小五子贬低自己说“只是个阉人”这种话了,她从未在乎过对方是不是阉人这个问题。
在她的想法。只要两个人相爱,任何阻碍都不是问题,所以,她又怎么会嫌弃他是太监呢?
她有些心疼,“不是,你别误会,我没嫌弃你的意思,只是我一个女儿家,进你房间还睡你的床,是不是不太好?”
是“一个女儿家”,不再是“是答应”,措辞的转换,也预示着时答应的态度软化,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守住那条线了。
底线岌岌可危,只消一点刺激,便会无限坠落,坠到深渊里去,直至万劫不复。
“只是休息罢了,我这里条件简陋,也没有旁的地方可以让您休息……”
楚绮语气染上些许暖意:“我只想让您好好休息,旁的什么也没有多想。”
时嫱没在拒绝,遂应下:“你的心意我知道,我没有觉得你有其他心思,请……请带我进去休息吧。”
她脸颊滚烫,态度却很是坚决,今日这床,她是非睡不可了,不然摘不下“嫌弃小五子”这个嫌疑,平白伤了小五子的心,这不是她想看到的。
楚绮背对着烛火,神情看不太真切,她转身带着时嫱进入寝屋时,嘴角上扬,十足愉悦,哪里还有半点黯然?
可怜时嫱被他逗得找不着北,晕晕乎乎进了寝屋,在他的指引下,瞪着溜圆的杏眼,缓缓躺在满是小五子清冷气息的床上。
——小五子的气味,真的和普通太监不一样。她偶尔出门能碰见其他太监,他们给她行礼时,她嗅到了很浓郁的脂粉味儿。
而小五子不知何时开始,每次去见她,身上不再有太监专属脂粉味儿,而是一股淡淡的香皂清香,与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体香,常常迷得时嫱暗地里脑袋晕晕乎乎。
被子是上好的蚕丝锦被,盖起来轻软舒适,带着一股子阳光的味道,好像白日里在烈日下晾晒过。
枕头也是十足的好枕。
感觉这配置,比时答应宫里还好上不少。
楚绮低头瞧着躺在床上的少女,注意到她颤抖个不停的纤长羽睫,不由失笑,温声道:
“您睡吧,等到时间了我叫您。”
“……嗯。”时嫱点头,在对方的注视下,紧张地闭上了眼睛,浑身绷得很紧。
楚绮放下帘子。
帘子很厚,完美隔绝了隐隐约约的烛火光芒。
视野归于黑暗。
不用面对仿佛能勾人魂魄的小五子,时嫱显然更容易放松,她羽睫停止颤动,身躯放软,渐渐的睡着了。
楚绮这边一向没有木炭,今天为了迎接时嫱,特地燃烧了一盆,房间温度适宜,时嫱这一觉睡得很香。
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天光大亮,太监总管安公公召集要出宫的太监训话。
楚绮没有在其中。
她待在兴德宫内。
当准备出发时,安公公派了小宝子过来请楚绮。
于是,她让时嫱跟在她后面,二人没有跟在安公公后面,而是混迹在一众太监里。
出宫门不用检查,安公公出示了延庆帝亲赐的出宫令牌,便可以领着一众太监出去了。
因为买的东西数量多,总不能光凭两只手提着,因此是有几辆装货物的牛车跟着的。
楚绮和时嫱坐在第二辆牛车上,当彻底远离皇宫,时嫱道:“小五子,我可以掀开帘子看看外面吗?”
“自然可以。”楚绮道:“等到地方,我带您去游玩,听说莲花楼新出了个曲子表演,不知道您喜不喜欢听曲儿?”
一听到听曲,时答应好奇道:“什么地方还会提供听曲?这莲花楼是做什么的?”
她活了十几年,自小生活的县城比较贫困,她本人又没出过多少次门,因此真没听过什么做生意的地方还会提供听曲服务。
楚绮打听的很清楚:
“酒楼罢了,唱曲儿弹曲儿乃是莲花楼揽客的手段,平日里不少自诩风流雅士的公子哥书生什么的,惯爱去莲花楼喝茶聊天。”
她倒不是对莲花楼有兴趣,而是为了让时嫱玩的开心,她特地打听了不少紫禁城好玩的地方。
“那有天家的人吗?万一碰巧有人看见我……”
时嫱有点心动,但仍是犹豫。
楚绮道:“放心,届时我们可以要一个单独的雅间,除了送菜的,不会有人打扰。”
托质子哥哥的福,她而今算是财大气粗起来,包一个客流量大酒楼的雅间不过是小菜一碟。
齐宸礼也是听了星德的话,方才意识到胞弟应该会很缺钱,压根没犹豫,让星德分了好多他的小金库的银子给楚绮。
“那……那便去吧。”时嫱道。她此次出宫,行程算是全权交给小五子了,不然她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道能去哪里玩。
牛车在固定地方停下,太监们分头行动,分别去购买自己手里单子的东西。
楚绮趁机和时嫱一齐溜走。
不知道是不是临近过年的原因,亦或是紫禁城原本便这么热闹,街上人来人往,肩膀擦着肩膀,一不注意便容易走散。
时嫱走在楚绮身旁,一个没注意,旁边冲过来一个半大小子,把她挤到一旁,眼看便要被人流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