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莫怀恩这话没敢问出声,他太了解自家婆娘了,那就是一个惹事精。
“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麻家为何不送贴子到莫府?”莫少林从人群中走到父亲身边,压着脾气说道。
正厅里站满了人,莫怀恩是县太爷,他可不想闹出什么难堪的事情,低头笑眯眯的问:“三郎,我们去看看小侄子好不好?”
“好呀……好呀……”莫三朗只有七八岁,虽然皮实,但他还不懂大人之间的事,拍手欢跳,要去看小宝宝。
麻齐风正在招待客人,看到柳氏过来,那叫一个头疼,在女儿撑胆之下,没下贴子过去,没想到她居然自己上门了,还在大家都吃好饭后来了,让他怎么招待,立在一边尴尬不已。
麻敏儿正在招待女眷,小丫头跑到到她跟前,悄悄说道:“柳氏来了!”
还敢来?麻敏儿冷眉一动,立起身,朝众人笑笑,“各位先坐一会,我有些事,马上就过来。”
前面正厅,要是个聪明人,在这种情况下,就该夹着尾马做人,有什么事,等客人走了再说,可柳氏没收到贴子心里窝了一肚子火,把她的聪明劲都被窝没了,她感觉自己的面子被人踩光了,带着一身戾气、横劲过来了。
莫大人亲昵的对莫三郎说话,这么明显的态度都没能提醒她,让她看在儿女的份上,不要生气、闹事。
直到现在,莫大人还只是觉得妻子是一般性的闹腾,根本没有意识到她闹事的性质已经多么恶劣。
昨天的柳氏带着阴险的心思过来,今天的柳氏带着闹事的横样过来,看到麻家的客人这么多,一边暗酸,这么多人得收多少礼金啊,另一边又暗自高兴,人多好啊,让大家看看,三朝喜酒,居然不请娘家人,什么意思。
众人也正如她所愿,一脸八卦,甚至有人低声交谈,说东道西,唯恐天下不乱。
柳氏瞥了眼继子,根本不回他的话,带着官夫人的架势转头看向众人:“各位,你们家女儿生孩子办三朝给不给娘家下贴子?”
“那当然,不但下贴,而且还是第一个。”
柳氏半昂着头:“可我们家的女儿生儿子就不给娘家送贴子,让娘家人呆在家里不知道,要不是老爷从府城直接过来,那今天我们娘家人岂不是要被别人戳脊梁骨戳死去。”
众人面面相觑,好像是不对,众人当中有小旺村的人,他们知道三天以前发生的事,有人嘟囊,“你这后娘,差点让继女没了孩子,你还好意思说这话。”
听到这话,柳氏跟乍毛的公鸡一般,伸手指过来,“我怎么会让她没有了孩子,你告诉我,我是推了她,还是打了她!”
那天早上,柳氏一没有推,二没有打,她只是鬼哭狼嚎,让人心不安,还真是……嘟囊的人住了嘴,朝后面缩了缩。
柳氏对人缩头了,得意的又道:“难道我这个为娘的关心女儿有错吗?”
关心?正厅内外,有七层人是平定县人,谁不了解柳氏不是个善茬,怎么会关心继女,这种鬼话谁信。
“怎么回事?”不想把事情挑在众人面前的莫大人,见柳氏还是没颜色,在这里吵吵闹闹,好像在当众耍猴。
“老爷……”柳氏像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一样,连忙贴到莫大人跟前,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眼见着婉娘生产日子就快到了,我看老爷还没有回来,就上门看看婉娘,没想到就成这样子了。”
上门看个人会让麻家人不下贴子?莫怀恩隐隐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可越是这样,他越不敢开口,一旦事情抖开,他怕难堪。
见父亲不开口问话,柳氏那装模作样的样子,气得莫少林牙痒,恨不得上前打她一巴掌,也顾不得面子,恨声道:“你气得姐姐动了胎气,差点难产,你怎么不说?”
“我怎么气他,你给我说说,是不是麻家人在你面前搬弄是非?”柳氏毫无负担的倒打一耙。
麻敏儿带着单小单已经到了正厅门口,听到她颠倒黑白,气得小声问:“小东家……”
“别急!”
莫少林愤然:“麻家人才没有闲空夫搬弄你的是非,你嘴上一套,心里一套,气得姐姐动……”
“什么我嘴里一套,心里一套,你是剖开我心看了,还是那天在门口亲眼瞧见了……”柳氏嘴里的话,跟放炮一样劈里哗啦说个不停,莫少林根本不是她对手,小旺村的人算是见识到莫大人家的母老虎了,以前,他们进城听人说过,但没有机会亲自接触过,现在终于知道信口雌黄是什么意思了。
“柳氏怎么这样,我见过恶毒的后娘,可也没见过这么阴险歹毒的后娘……”
“是啊,我也是,那天早上开始时,我还相信她的哭哭啼啼呢,现在看来,简直就是往死里阴坏。”
“可不是嘛……也不知道县太爷瞧上她什么了,竟娶了她……”
……
客厅里有平定县城的富绅,县太爷为何娶柳氏,他们倒是了解一二分,柳家是平定县城内的大富户,听说当年,柳老太爷为人仗义,曾经救过莫大人父亲,莫家为了报恩,让失妻的莫大人娶了柳老太爷的长孙女,也就是柳氏。
亲事成了没多久,仗义的柳老太爷过世了,柳家的生意便传了柳老爷手里,虽没有大发展,总能守成,那成想生了个不成器的儿子,整天就知道败家,要不是有当县太爷夫人的姐姐撑着,柳家早就倒了,听说去年那不成器的儿子还跟前帝师的孙女和离了,更不着调了,一家子过得鸡飞狗跳。
众人个个伸颈看向唾沫横飞的妻子,莫大人感觉脸面全丢光了,三朝喜宴不仅有平定所有的富绅官员,还有其他县城、甚至府城来的富绅官员,这样传开去,他还有何脸面可存,枉他为儿子前程到处结交人脉,没想到在一瞬间之间,被柳氏败得一丝不剩。
“啪!”一声清脆的响声,不仅让柳氏住了嘴,更让低声滴咕的众人戛然而止。
柳氏捂住脸颊,牛眼瞪得老大,“你……你居然打我?”
莫怀恩抬头,冷冷的问:“大家说得是不是真的?”
柳氏一手捂住被打的脸,一边跳着叫道:“他们在放屁?”,现在那有什么夫人的样子,市井商人粗俗的嘴脸立即呈现出来。
“你会来关心婉儿?”莫怀恩根本不想揭开自家丑陋的一面。
“我怎么不能?”柳氏的脸皮比城墙还厚。
如果柳氏心虚、或是服个软,或许还能逃过一劫,但是她死不改悔的横样,触到了莫怀恩的底线。
当一个有城府的男人生气到极至,想动手解决一个人时,他往往显得很平静,平静的就跟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莫怀恩就是这样的人。
夏臻在平定呆了多年,无论是抱负,还是为官之道,莫怀恩都没有施展的机会,现下,夏臻升为北郡王,他的落脚地变成了凉州,他感觉自己的机会来了,他可以作为了,可为何这个女人这么拎不清呢,她的格局为何这么低呢?
就在大家想看热闹时,莫怀恩平静的转头,“麻女婿,天色不早了,我带着孩子们回去了。”
“爹,我还没有看小侄子呢?”莫三郎早已习惯父母吵架,在他心中,这次吵架跟往常一样,没什么,他一点也不害怕。
麻齐风愣回神,连忙过来,“莫大人,晚……”
“不了,我带孩子们先回去了。”
莫怀恩朝站在婆娘身边的小儿子招了招手,“四郎过来……”
小儿子四五岁,冬天穿得多,两只小腿跟拔萝卜似的连忙拔向他爹,“爹……爹……”好多天没有见到父亲,小娃子也知道想念,见他招手,高兴的不得了。
莫怀恩一手抱小儿子,一手搀大儿子,又叫了一声女儿,“回家了。”
“哦。”十一二岁的莫二娘感觉有些不对劲,但倒底年纪小,也没多想,拢到父亲身边。
莫少林站着没动。
莫怀恩仿佛感觉到了,转头,“回家吧。”
“爹……”莫少林还在为姐姐不平。
“回家吧。”莫怀恩又淡淡的叫了一声。
莫少林抿嘴,知道这个场合不合适解决家务事,压着气抬脚上前。
柳氏捂着嘴,发现男人居然没有像平时一样跟她吵回去,还心平气和的把儿女们朝身边领,感觉有些奇怪,但她马上明白了,大庭广众,他怕丢面子。
不知为何,想到那万两嫁妆银子,柳氏内心的火就噌噌的冒出来,可这火却不能发,因为嫁妆的受益人是北郡王未来的妻子,她不敢。
不敢又想发火,那就只能作了,柳氏真是把自己作到了头,“老爷,你干嘛回家,我和孩子们连一口水都没有喝,难道我这个做后娘的就这么不能喝继女家一口水?难道这些做舅子的就不能吃她家一顿饭?”
莫怀恩跟没有听到似的,继续一手抱一手牵,朝门口走,刚走两步,被柳氏拉住了,“老爷,你这是干嘛,明明他们做的不对,你为何这样对我和孩子们。”一把鼻涕一把泪,把自己整得好可怜。
莫怀恩的目光对上了站在门口的麻二娘,“对不起,让麻二娘子见笑了。”
麻敏儿轻咧嘴角:“莫大人这就回去?”
“嗯。”莫怀恩平静回道:“回去休了柳氏。”
正在哭泣的柳氏噶一下停住了哭声,那牛眼瞪得比铜铃还大,“莫怀恩,你刚才说什么?”
莫怀恩转头:“休了你这个失德的妇人。”
“你凭什么休我?”柳氏跳着叫嚣,简直比泼妇骂街还要让人犯怵。
莫怀恩语气淡淡,可谁都听出其中的绝决:“就凭七出中的‘口舌’”(指太多话或说别人闲话,喜欢嚼口舌,说是非,影响家庭和睦。)
“我呸,我柳家有恩于你莫家,我还为你生儿育女,你休不了我。”
“休不休得了,咱们进莫家祠堂,去问问族人,只要十人当中有六人同意我休你,便也休得了你。”
“你……”柳氏害怕了,这此年,她为了敛财帮娘家,几乎把莫家的族人都得罪光了,那些人巴不得莫怀恩休了她呢!
莫怀恩见她没话了,转身朝院门口走。
男人平静、坚定的步伐,让柳氏意识到,这绝不是随口说说的,突然坐地撒泼,“爷爷,老天爷,你们快来看看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他见我们柳家败落了,没人了,就欺负我呀,要休了我呀……老天啊,你睁睁眼吧……老天啊……”
莫四郎看到娘哭成这样,他小嘴瘪了两下,也跟着哭起来,“娘……我要娘……”
莫怀恩把儿子的头按到自己怀里,一只手轻轻的安抚他的后背,四五岁的孩子在父亲的安抚下,没一会儿居然睡着了。
莫三郎要过去拉坐在地上的娘,被莫怀恩死死的牵住,不让他动。
只有莫二娘跑过去拉她娘,却被她一把手甩开了,“你过来干嘛,你爹都不要我了,你以后就是个没娘的野孩子,等你爹娶了后娘,有你们苦头吃……”
这话说得……莫少林想大笑,真是狗吃屎,它以为屎好吃,就以为别人也喜欢吃屎,还真是……
莫二娘不敢拉了,瘪嘴。
“你们大家看看这个负心汉啊,我为她生儿生女,他说休说休,还让我怎么活啊……”柳氏呼地抢地。
莫少林暗生欢喜,这个恶女人早就该休了。
二楼,莫婉怡已经听到沁红带来的消息了,“夫人,真是太好了,老爷终于要休了柳氏了。”
莫婉怡低头看向躺在身边的儿子:“休了她,我只有高兴,可是弟弟妹妹们……”
“夫人,你同情他们,谁同情过你跟大公子呢?”
“是啊!谁同情过我们呢?”
前院,莫怀恩让家仆把柳氏拖走了,四个仆从没有拖得动她,最后上了八个人,跟五马分尸一样,把她抬到了马车上。
“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回去,我不要被休……”柳氏的声音跟杀猪一样,吼在小旺村上空。
直到马车走了很远,人们才愣过神来,“莫大人这是真的要休妻了?”
“都闹成这样了,肯定了。”
“莫大人还真是可怜,死了一个妻子,又要休一个,这日子咋过啊!”
“去,人家是县太爷,不管死多少、休多少,总能娶到小娘子,要你同情个屁啊!”
“说得也是哟!”
……
麻小五的三朝喜宴就在这样的闹曲中结束了,客人们带着八卦纷纷辞行!
麻齐风感觉心力绞悴,一屁股坐在正厅门口,看向门口,门口,仆人们、乡亲们正在帮忙收拾,近百桌饭,一大堆事情要收拾。
“爹,地上冷。”麻敏儿伸手拉他爹。
麻齐风屁股没动,“敏儿,为啥,我们过个日子这么难呢?”
“爹……”
“在京城时,你爹不受宠,不管生多少,都冷冷清清,现在吧,好不容易沾了未来女婿的光,想办得风光一回,结果……结果……”麻齐风捂脸。
麻敏儿坐到爹身边,“所以人要强啊,不强就要被人欺负。”
“我们家现在还不强吗?”
麻敏儿失笑,“谁让女儿现在还不是王妃呢,谁让大哥现在还是个八品小京官呢!”
麻齐风扑扑脸,“爹算是看明白了,还是怪我太弱了,所以才让他们欺到头上来。”
“爹,你放心,莫大人是个明白人,柳氏这次逃不了被休的命。”
“想想婉怡受的苦,想想大好的日子被她闹腾,爹这心里就膈得慌。”
“爹,别想那么多了,地上凉,咱们起来,高高兴兴的准备晚饭,吃饱喝足,咱们看五弟去。”
听到小儿子,麻齐风的心情好了些,“对,看我儿子去。”
酝酿了多少天的大雪,终于在腊月二十一晚上来临了,也就是麻小五出生的第三天夜里,北风凛冽,只见天地之间白茫茫的一片,雪花纷纷扬扬的从天上飘落下来,大地立刻变得银装素裹,一片雪白。
莫府正厅里,柳氏一直又哭又闹,被莫怀恩派人摁着,动弹不了,只能嘴上骂人,三个孩子被吓到了,终于意识到爹的威严与冷酷。
莫二娘大声求着爹,“求你不要休了娘,不要休……”
“不休她,让你继续在城里没有小娘子找你?”莫怀恩冷冷的反问回去。
“我……可她纵有不好仍然是我娘!”十一岁的莫二娘被逼得瞬间长大了。
两个小男娃,被老仆人报着,无论他们怎么哭闹,两个老仆都不撒手。
莫怀恩写好了休书,对仆人说道:“看好夫人,明天我在祠堂当众休了她。”
“是……老爷!”
“赶紧给族里人送消息吧。”
“是,老爷。”
莫怀恩想了想道:“也给柳家消息,让他们过来领人。”
“是,老爷……”
马上就要过年了,在这样数九寒冷的天气里,地都冻裂了缝,北风像刀子似的猛刮,大雪满天飞。“呼——呼——”,狂风呼啸,大树在狂风中摇晃,一条条树枝就像一条条狂舞的皮鞭在空中抽打着。
莫怀恩休妻休了三天天夜,柳家人才不得不承认柳氏被休的事实,被休回家的柳氏还想过来闹腾,可是柳府已经败落,没有什么人跟在她后面上前闹了,她自己上门,大门紧锁,她连门缝都见不到,使劲敲门,大声叫嚷,“莫怀恩,你给我开门,开门……我要见儿子,我要见女儿……”
茫茫雪天里,谁来理她?平时嚣张跋扈,没落下人情,连看门狗看到她都懒得哼,被冻得瑟瑟发抖的柳氏不得不回去柳家,可是刚到门口,就见家里仅余的几个仆人四处逃散,她抓住其中一个,“怎么回事?”
“公子欠了好多好多银子,那些高利贷的上门讨债了,公子正从后门逃呢?”仆人说完后,就拽过被柳氏拉着的包袱逃了。
“小弟,小弟……”柳氏连忙从巷子绕过去,还没到后门,就遇到了父母和二弟,“梅儿,赶紧逃,再不逃就没命啦!”
柳杨根本不理姐姐,只管往前跑,柳氏只好带着父母朝前跑。
两天以后,以前的柳府被高利贷的人收了,柳家人从此下落不明,没人知道他们逃到了那里!
莫怀恩知道后,不知道是解脱还是其他,长长的叹了口气。
“父亲——”莫少林受够了柳氏的苦,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只有轻松,没有难过,可她到底曾是父亲的妻子,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少林啊……”
“父亲,儿在——”
莫怀恩道:“以后好好待你弟弟妹妹。”
“父亲,只要他们不讨厌我,我愿意好好待他们。”
“那就好,那就好……”莫怀恩像是老了很多,“也不知道麻大郎什么时候回来?”
“父亲为何盼他回来?”
“三年后,你将去京里春闱,父亲想向他打听些京里的情况,为你早做准备。”
“多谢父亲!”莫少林长揖到底。
踏上云水的土地,虽然脚下踩着厚厚的积雪,但是麻大郎的心情依旧很好,终于可以回家了,他朝身边之人拱手,“多谢郡王!”
“举手之劳!”站在云水镇通往小旺村的官道上,燕成郡王刘载离亦同样感慨,两年之后,他会再一次踏上了这片土地。
“郡王,路不好走,请你上马车吧。”仆人上前请求道。
“不,我要走到麻家院子。”
“郡……郡王……”
刘载离面带微笑:“我想感受一下大雪铺天盖地的感觉。”
“是,郡王。”
麻大郎见他执意要走,微微一笑,“郡王,请——”
由于家里的存货不是被北郡王带走,就是用在了三朝喜宴上,麻家的食材基本被搬空了,牛大宝和莫家陪房两辆马车朝家里搬运食材,在路口居然看到了麻大郎,那喜悦的劲头:“大郎,居然真是你?”
“牛叔,我回家过年了!”经过两年历练,麻大朗已经褪去青涩,成熟了很多。
“燕成郡王?”牛大宝笑得合不拢嘴,转眼就看到了玉树临风的京城王爷,他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