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七/八岁的女孩子,胸前挂了块牌子,用墨水写着她父亲生病了,没钱上学什么的。
有围观的,有起哄的,也有人把口袋里的零钱掏出来给她……”罗雅望着他,幽幽说道,“只有你,你居然塞给她几百块钱。你家境似乎也不是很好,那几百块钱是你整个月的生活费吧?”
叶析汗颜,当然不能跟她说,自己家其实挺有钱的……几百块跟别人的几块、几十块也没多大差别。
“经过那件事,我发现你心肠很软,人很善良……也不止是钱的问题。
当时,你还买了面包牛奶给那个女孩,她激动地亲你,你没有躲开,反而笑着接受。
其他同学给女孩钱的时候,连她的手都不愿意碰,他们嫌她脏……可你一点都不嫌弃。”
叶析终于想起来了……非常惭愧,当时他也想躲开的,他当然有看到小女孩脏兮兮的小脸、辨不出什么颜色的衣服、藏着污垢的指甲……在某种程度上,他还算有洁癖,只是,她眼巴巴看着自己,实在没法拒绝。
要是事先知道因此会被某个女生盯上,他宁肯偷偷给完钱就溜掉。
罗雅继续说下去,“从那时起,我开始留意你。
明明不是你值日,可你看到教室里太脏,就会主动打扫。
不管多么漂亮的女生在你面前打转,你都不多看她们一眼……我,我觉得你跟其他男生都不一样,心地善良、为人踏实勤快,做事认真又负责。”
叶析边听边叹气:“芝麻绿豆的小事,亏你还记得。”
“越是小事越能体现一个人的品性。”罗雅很认真地说。
叶析挠挠头,苦笑着开口:“我主动打扫卫生,是因为我有点洁癖,至于漂亮的女生……我妈妈就挺漂亮的,我没兴趣,只是因为我审美疲劳了。”
罗雅讶异地望着他,半天才撇过头:“你,你就算不想接受我,也不用说这种话。”
“我不是那个意思……”叶析诚恳地说,“其实你并不了解我,你喜欢的,只是你想象中的我,要是真的在一起,你就会发现,我远远不是你期待中的样子。”
罗雅沉默着,沉默的时间过久,叶析干咳一声,正想着是不是该说些什么的时候,她才缓缓开口:“那么,给个机会,让我知道你到底是怎样的人吧。”
她挥挥手,笑容羞涩甜美,楚楚可人,“谢谢你送我回来,再见。”飞快地说完,她跑进女生公寓。
根本没给叶析拒绝的机会,他只能唉声叹气,烦恼地挠挠头,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惹到这朵太过耀眼的桃花。
他对学霸没兴趣,对漂亮的女学霸更加没有兴趣,站在她身边,实在太有压力感了。
叶析很烦恼,很郁闷,转过身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起了雾。
淡淡的雾气从地面袅袅升腾起来,缱绻慵懒地缠绕在他周围。
月亮躲在了云层后面,天地间,变得一片浓黑。
有股阴冷的风吹过,叶析打了个寒颤,把衣服的拉链拉到最顶端,顺便瞄了眼腕表,九点十五分,距离熄灯还有一个多小时。
身后,女生公寓门廊灯光,青幽幽、惨白白的,在雾色中显得分外凄惶、苍凉。
他没有看到,门廊底下、光亮的盲区,蹲坐着一只黑猫,冰蓝色的眼瞳在浓重的黑暗中,闪烁着妖异、森冷的寒光。
叶析加快了步子,从这里径直穿过操场,是男生一号公寓,它后面就是男生二号公寓。
走着走着,越走越觉得不对劲。走得脚心都胀痛了,也没看到一号公寓的影子,脚下的地面平坦踏实,毫无疑问还在操场上。
再次看了眼手表,叶析着实吃了一惊,十点整。
怎么可能?!穿过操场,平时只要十分钟。
雾气更浓了,远远近近的景物都躲藏在雾气里面,恍恍惚惚的,变得狰狞而可怕。
让人联想起一只只可怕的怪兽,藏在暗处,正张开血盆大口,呲着獠牙,随时随地要伸出尖锐如钢锥的爪子,将谁撕成碎片。
周围□□静了,除了冷风的呜咽,一点动静也没有。叶析渐渐感到心里毛毛的,直瘆得慌,赶紧加快了步子。
他本来胆子就不大,光凭想象,也能把自个儿吓个半死,独自一人的时候,连恐怖片都不敢看。
正心惊胆跳的时候——“格拉、格拉、格拉……”身后突然传来车轱辘滚动,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声音,越来越清晰,空气中慢慢逸出某种异样的铁锈味。
叶析停下步子,拍拍胸脯,长舒口气,有人来了就好,这种漆黑浓雾的深夜,只有自己孤身一人,鬼片的氛围妥妥的,实在太吓人了。
大概过了一两分钟,一个拖着车的影子才在后面隐约浮现。
雾气太浓,周围太黑,模模糊糊地,看不大分明。
渐渐近了,原来是个身材瘦削的人,低垂着头,佝偻着身子,拖着辆小型敞盖木柜车,车轱辘碾压地面,发出“格拉格拉”的声音。
应该是学校负责打扫操场的校工张伯吧,这么晚还在工作,真的是很认真勤勉的人呢。
看样子车上的东西分量不轻,他拖得挺吃力的,叶析跟张伯挺熟悉的,平时遇到他忙不过来的时候,偶尔会搭把手什么的,于是笑着招呼道:“张伯,还没休息啊?”
那人抬起脸来。
叶析吓得猛地打了个哆嗦。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
面前的人,皮肤是发青的惨白,眼睛没有眼白,像两个黑黑的窟窿,深深的嵌在脸上,鼻子似乎挨了一拳,歪在一边,嘴唇则是紫黑色的。
不是张伯,隐隐约约,轮廓竟有些眼熟,分明在哪里见过。
听到叶析的问话,拖车人慢慢悠悠咧开唇角:“你确定要帮我的忙?”
平平的语调,没有丝毫起伏。
雪白的牙齿,森冷的寒光一闪而过,快得叶析误以为是自己眼花。嘴角裂开的弧度也很诡异,见过万圣节的南瓜灯吧?他的嘴巴,就像南瓜灯上切开的长条形口子,方方正正的。
脊背上滚过嗖嗖的凉意,冷汗一下子就落下来了。
叶析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无意间瞥见车柜内载着的东西,立刻失声尖叫:“啊!”
“你后悔了吗?不要帮我了吗?”那人还在呵呵笑着,嘴巴的裂口,扯得大大的,渐渐变成了个正方形。
叶析死死盯着货柜车,眼珠像被黏住了一样,根本移不开视线。睁大惊恐的眼睛,捂着嘴巴,浑身瑟瑟发抖。
车上载着的,竟然是尸体!一具无头尸体!
更可怕的是,那……那尸体竟然是——俞允!
屈膝蜷坐在车柜内,身上溅满了鲜血,就像大朵大朵绽放的血莲花,红得耀眼,红得刺目,简直要刺瞎他的眼睛。
而脱离脖子的脑袋,被俞允用双手抱在胸前,就像抱着一颗篮球,弯着眉眼,正在冲自己笑。
车子驶过的地面,留下道长长的血痕,一直延伸向视线的尽头。
天哪!先前闻到的铁锈味原来是血腥,还是俞允的血!
叶析用力揉揉眼睛,再一次使劲盯住尸体……没错,的确是俞允!
流着血泪的眼睛笑眯眯地望着自己,眼角眉梢都溢满了笑意,异常的灿烂,好像生命定格在最幸福美好的时刻。
和拖车的人一样,脸色是发青的惨白,嘴唇则是紫黑色的,只不过鼻子挺直着,没有歪掉。
叶析正看得出神,“嘿嘿……”拖车人突然翻了翻没有眼白的眼珠,冲叶析露出诡异阴冷的笑容:“小叶析,你不认得飞哥了吗?”
叶析战战兢兢地将视线挪到拖车人脸上,仔细瞅了瞅,顿时魂飞魄散。
他是——路飞!他竟然是路飞!已经死去两年的路飞!
叶析死死咬紧下唇,是梦吧?只是做梦吧?!
“小叶析,”路飞慢慢抬手,轻轻抚上叶析的脸颊,很温柔地说,“你下来陪飞哥好不好,飞哥现在很寂寞的,下面好冷啊……”
冰凉的手指触及肌肤,彻骨的冰冷,叶析吓得头皮发麻,浑身发软,立刻鼓足勇气,惨叫着拔腿就跑。
只听得身后路飞沙哑的喋笑:“叶析,来陪飞哥……陪我啊……飞哥很喜欢小叶析呢……”
一声声,像追魂的铃声,不停地在耳边回响。
跑得太急,迎面扑来的疾风,鞭子似的抽打着脸颊,火辣辣的痛,胸口窒闷,几乎没办法把空气吸入肺部。因为太剧烈的奔跑,叶析只觉得脑子胀乎乎的,直发晕,眼前渐渐有点发花。
汗水不一会儿就把衣服浸透,湿漉漉的牛仔裤变得硬挺挺的。随着肢/体的动作不停摩擦着大/腿内侧,粗粝的质料,对柔/嫩的肌/肤,造成鲜明的灼痛感。
空荡荡的操场,好像没有尽头,无论叶析怎么跑,眼前都只是浓得化不开的雾气,脚下依旧是平坦的操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