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析死死盯着他惨不忍睹的模样,浑身不受控制的瑟瑟发抖,极度惊慌之下张口结舌,一时间竟然吓得说不出话来。
男人的声音带着刺耳的杂音和蛊惑的意味,“你不相信吗?我可以让你亲眼看到哦。”
他张开爆出白骨的血糊糊双手,凌空画了个圆。
叶析眼前的空间,顿时荡漾起扭曲的涟漪,犹如水波潋滟。
在一阵恍惚扭动后,逐渐清晰起来。
整个圆圈象是计算机的液晶显示屏,里面浮现出生动立体的画面。
光线很暗,看情形应该是夜里。
叶析看到,骆柯的身影出现在圆圈里,他来到一栋吊脚楼下,没有走楼梯,而是顺着根柱子,敏捷地攀上二楼。
显然是熟门熟路,骆柯目不斜视,沿着走廊,径自走进某间厢房。
月光如银,铺洒在室内。
镂花的木床上,长发齐腰的少女,睡得很安详。
就像电影中的特写镜头,逐渐拉近、放大,她的脸孔也变得越来越清晰,隐约有些眼熟。
叶析瞪眼使劲瞧了瞧,突然认出,原来她就是刚才被旅游巴士撞到的少女,只不过很清秀漂亮,完全不是贴在车窗上时的那副阴森可怖模样。
骆柯缓缓走到床前,慢慢伸出手,蓦地狠狠掐住少女的颈子。
少女猝然惊醒,拼命挣扎着……
她的表情太痛苦太可怜,叶析下意识闭上眼睛,等再睁开时,骆柯已经背着她走出厢房,经过走廊,从木质旋梯下了楼。
从身体僵固的姿态看,少女此时不是晕厥就是已经变成了尸体。
吊脚楼后面是深不见底的山涧,骆柯毫不犹豫将她扔了下去,脸上逸出淡漠残忍的冷笑,然后转身,沿着山路继续走。
不一会儿,有个苗族服饰打扮的青年男子,在转弯处闪出。
骆柯微笑着和他寒暄。
毫无预兆的,手臂迅速挥过。
银光一闪,青年男子栽倒在地,鲜血从他颈项涌出,骆柯嘴里说着懊恼的话,却淡定自若地,将桃木钉分别钉入男子的头顶、手心、足心……
浑身的力气象是被抽空,叶析僵住。
中年男子冲他诡谲的阴笑:“你看到了吧?迟早有一天,他也会杀死你的,叫他把‘居’交出来!凶手只能坠入刀山地狱,根本不配拥有‘居’!”
“叶析!叶析!!”手上突然一紧,骆柯关切的脸就在眼前,“你怎么不走了?”
叶析脸色煞白,张了张嘴,极度震惊骇然之下,居然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骆柯若有所思地看看面前空荡荡的山路,犹豫了几秒钟,轻声问:“你看到的那些游客,现在是不是就在前面?”
叶析使劲点了下头。
中年男子呵呵喋笑着,高举血糊糊的双手,摇摆着身子,慢慢逼近。
后面那十几个游客也缓慢地、高举着双臂、摇摇晃晃拥堵过来。
他们也像中年男子那样,突然变成诡异凄惨的模样,个个惨不忍睹,简直可以用肢离破碎、血肉模糊来形容。
有个人居然边走边从脸上、身上掉下块块碎肉,眼看他只剩森森白骨的爪子,要抓到骆柯脸上,叶析终于失声惊呼:“骆柯!”
听到他近乎凄厉的惨叫,骆柯当机立断咬破舌尖,剧烈的疼痛顿时使他恢复清明。
饶是见过不少恶鬼,此时眼前同时出现十几个破破烂烂的鬼魅,也令他大吃一惊。
忙掏出数张黄色道符,捏了个指诀,口中念道:“乾坤借力,雷电俱行!鬼神归位,各安其正,天地袂合!祈符!诛邪!”
十几道黄符丢出去,浑似点炸了一堆炮仗,溅起道道青烟。
那些鬼魅哀嚎几声,又摇摇晃晃扑过来。
道符没有产生预期的效果,骆柯知道自己现在精/气太虚弱,连道行都锐减,不禁暗暗叫苦不迭。
他拼尽全力飞起一脚,踹倒挡在面前的中年男子,趁他没反应过来,拉住叶析,拔脚便跑。
叶析被他拽得一个趔趄,回头一看,只见中年男子脚下就像安了弹簧,刷地从地上直挺挺蹦起来,连同那十几条狰狞的鬼影,高举利爪,摇摇晃晃又向他们扑过来。
一只只鬼,嘴里一声声嘶吼着,随着嘴巴开合,阴冷冷的青烟不停喷吐出来,活脱脱就是百鬼夜行的现场版。
头皮苏苏发麻,叶析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妈呀!”一声,忙跌跌撞撞跟着骆柯拔足狂奔。
崎岖陡峭的山路,往上攀爬已经非常吃力,何况俩人还在使劲奔跑。
兜起的山风扑面而来,小鞭子似的抽打在脸上。
空气吸入肺部,火辣辣的灼痛,很快叶析就觉得双腿像灌了铅,沉甸甸的,直往下坠。
骆柯比叶析还狼狈,汗水把头发都打湿了,成绺地黏贴在额头上,嘴里还在不停催促叶析:“快跑!再快点!快点!”
叶析连回应的力气都没有了,拼命挪动发软的双腿。
绕过一棵枝繁叶茂的高大构树,后面山壁间突然出现个狭小的岩洞。
骆柯猛然刹住脚步,将叶析拖到前面,按压着他肩膀,使劲将他往洞里推:“快进去!”
叶析早已从骨子里习惯对他的绝对信赖和服从,努力将身体蜷缩。
洞口实在太狭窄,他不得不四肢着地,才勉强爬进去。
饶是这样,双肩也被洞壁两侧的岩石擦得生疼。
骆柯尾随在后面,也挤了进来。
他掏出道黄符,咬破食指,在上面刷刷添画了道血封咒,信手一挥,血符直接飘落到洞口,牢牢黏在上端。
刚弄妥,洞外就传来嘈嘈杂杂的愤怒吼叫:“把‘居’交出来!”
“你这个恶魔!”
“凶手!”
“屠夫!”
“给我们‘居’!”
“快交出来!”
“……”
“……”
他们只是在外面疯狂叫嚣,却不敢进来,显然是畏惧血符的威力。
洞内潮湿阴暗,洞壁生着墨绿墨绿的苔藓,还不停渗出水珠,空气中有股子植物混合着泥土腐败发霉的味道。
叶析累得够呛,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没事了,他们暂时进不来。”骆柯抹把额头的汗珠,边说边解下背包,抽出插在旁边的矿泉水瓶,拧开盖子,燃了道黄符,将灰烬尽数洒落瓶里,轻轻晃了晃,仰头一口喝干。
一连串动作,干净利落。
看得叶析目瞪口呆,半晌才嫌恶地、将信将疑地问:“这东西能管用吗?”
看起来就脏脏的,呃,道符是纸质的,纸的本质是草跟树吧?叶析赶紧打住,不敢往下想了,越想越恶心。
“你试试就知道了,”骆柯建议,“给你也弄点吧?你体质太阴,所以才常常见鬼,喝点符水有好处。”
“还是算了吧,”叶析皱皱鼻子,不解地问,“你不是天师吗?刚才怎么会看不见那些鬼?”
“可能是因为我这两天体虚气弱。”骆柯疲惫地靠在身后的洞壁上,一边控制节奏放慢呼吸,一边按揉太阳穴。
喝完辟邪的符水,他感觉好多了,证实不是生病的同时,也证明不祥的预感是真的,这次湘西之行一定不会太愉快。
他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不禁有些后悔,启程前偷懒没有占卜,如果他事先知道有危险,一定不会带叶析同行。
根本没想到骆柯此时正在为拖着自己这个超级大油瓶而烦恼,叶析气哼哼说:“刚才那个男人……不对,是男鬼居然说你不是人,是恶魔,还说你是杀人凶手,真是好笑。”
骆柯没说话,晦暗中,一双漂亮的眸子,闪烁着复杂凝郁的光,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还给我看你杀人时的情形呢,也不知道怎么弄出来的,简直像看电影。对了,被害人长得好像路上那个被巴士撞到、又凭空消失的苗族少女。”叶析好笑地继续说。
“……”骆柯依旧静默。
洞外鬼魅的叫嚣声此起彼伏,令人心慌意乱,洞内越发的阴冷漆黑,渗入骨髓的沁凉。
叶析摸出手机打开照明功能,嘟嘟哝哝抱怨:“这些家伙真讨厌,什么时候才能离开啊?”
骆柯突然开口:“你怎么能断定他说的不是事实呢?”
他的声音很平静,淡然得感觉不到任何情绪,也没有丝毫起伏。
叶析愣了几秒钟,才醒悟他是在回应自己先前说的话,言下之意,居然承认那只男鬼所说的!
说不出是心慌还是气恼的感觉,霎时充斥了全身,叶析怒道:“你胡说什么?!”
“你怎么能断定我是胡说?”骆柯语气依然轻飘飘的。
“骆柯!”叶析磨牙。
骆柯慢慢转过身子,洞内一片昏暗,手机光线太弱,根本分辨不清彼此的表情,可叶析莫名地,觉得心慌意乱。
骆柯的声音轻轻细细,却似乎带着尖刺,像针一样扎进他耳膜:“如果我说,我的确杀了人,你相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