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刚过,万山基从小憩中醒来,正打算洗把脸去书房写点东西,便听管家来报。
忠顺王世子在外面大放厥词,说他万山基的儿子当初之所以横死,都是万山基造的孽。
说万山基和同僚的小妾勾搭,结果被同僚发现找上门来。那万楷将同僚羞辱一顿被人记恨上,于是便花钱找杀手将他杀了。
万山基听到这些传言,气得鼻子都要歪了。
当初他是和同僚的小妾有些首尾,这事知道的人不多。
如今忠顺王世子这个断袖的东西就这样大张旗鼓地嚷嚷,这不是成心想让其他的同僚都防备他不和他来往吗?
自己还是他的亲舅舅,难道就因为给他向忠顺王告过状,说他在外面强抢民女,影响到忠顺王府的名声,被忠顺王狠狠地揍了一顿?
这个挨千刀的,竟然就能这么来坑他这做舅舅的。
万山基越想越气,书房也顾不得去,转身便气势汹汹地去了忠顺王府。
进去之后也不管妹妹王妃诧异的模样,冲到世子的院子里便破口大骂。
世子从没想到他一向看不起的舅舅敢如此臭骂他,当下也顾不得解释外面的传言不是自己干的,蹦着高的和万山基对骂了起来。
一时间忠顺王府乱做一团,仆从们不好去拉架,王妃根本就拉不开,要不是管家急忙派人去将忠顺王请回来,舅甥两人说不定真的就上手了。
府里的小厮们见王爷回来,赶紧上前将两人拉开,拉开的时候难免有些偏颇,万山基吃了亏,气得浑身发抖,甩开王妃拉他的手,咬牙切齿地指着世子的鼻子骂道:“你个短命的东西,你给我等着。”
说完便离开了。
翌日,忠顺王收拾停当准备上朝,突然,从世子院里传来尖锐的惊叫声:“杀人啦,杀人啦……”
忠顺王心里一咯噔,扔下手里的东西便往儿子院子跑去。
老远便看见那院子里的灯陆续点亮,有人慌慌张张地进进出出,一见王爷过来,小厮们顿时哭了,“王爷,世子,世子他,他被人杀死了。”
青天一个霹雳,砸在忠顺王头上。
他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要不是管家在一旁使劲扶着,差点跌在地上。
管家和侍卫将王爷扶好,走进世子的屋子。就见世子床上一片凌乱,被子上的血将被子染成了红色,屋子里一股血腥味,直冲人的头顶。
而世子,正赤身裸体地斜躺在床上,身上被扎了好几个洞,血已经凝固,大睁着眼睛,死状极其难看。
忠顺王一见眼前情形,心口一痛,猛地一口老血顺着喉咙喷出来,直接吐在了已经僵硬的世子身上。
世子的脸色本就苍白,被这血一对照,更添加了几分瘆人骨髓的凄惨。
随后赶过来的王妃就只看了一眼,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她只有这一个儿子,即使这个儿子不争气成了断袖,而且被人割了命根子,可好歹还活生生的每日出现在她的面前。叫她一声娘亲,为她揉肩膀,给她请安。
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儿子会死在她的前头,她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天呐,她活着还有什么盼头,不如随了儿子去了吧。
王妃时醒时晕,神志不清,嘴里念念有词,“让我去死吧……我要去找我儿子,儿啊......”
哭得肝肠寸断,闻之落泪。
忠顺王眼眶发热,疼得弯下了腰,肩膀耸然抖动,压抑的哭声从鼻腔里传来,宛如失去幼崽的野兽,低沉恐怖。
一众下人全都跪在地上,为世子举起了哀。
转眼间,忠顺王府便换上了白装,整座府邸被浓浓的绝望笼罩,惊天动地的哭声从院子里传出来,谁听见谁心里都颤了三颤。
等忠顺王从悲恸中缓过来,下的第一道指令便是派人去将万山基抓来,押在他儿子灵前,让他交代世子的死因。
一天不说,便一天不让他起来,一辈子不说,便一辈子跪在那里吧。
昨日万山基离开之前威胁儿子的话还在耳边回响,别以为当天动手自己反而不会怀疑他,做梦。
他忠顺王什么样的鬼魅没有见过,想在他面前耍花招,敢动他的儿子,万山基的死期到了。
万山基一路挣扎,一路被带到了忠顺王府世子的灵前。
看见世子躺在棺椁里,他以为自己眼睛出了问题,使劲闭上眼,再睁开,真的是世子!
身子陡然生出了寒意。
忠顺王冷冷地看着他,一个字也没有说,给儿子上了柱香,脚步沉重地出去了。
身后传来万山基绝望的嘶吼,“王爷,王爷,不关我的事,真的与我无关啊。”
啪。
板子打在身上的声音,接着便有侍卫怒喝:“跪下。”
万山基被掐着脖子跪了下来。
跪在自己看不起的断袖外甥灵前,强大的屈辱冲击着他的头脑,他的思绪一片混乱,想让人去喊王妃过来,却没有一个人肯搭理他。
他好害怕,一点准备都没有就被带到了这里,接下来面对他的将是什么,他心里没有一点底。
那种惶恐不安,击打在他的心上,惊惧遍布他的全身,冷汗吧嗒吧嗒地往下掉,他快要撑不住了。
忠顺王世子被亲舅舅杀死的消息从王府采买的嘴里传出来,京中顿时炸开了锅
都知道那世子不是个好东西,都恨不得他早死早托生,却谁也不承想过他会被自己的亲舅舅杀死。
连嫡亲的娘舅都容不下他,可见这忠顺王世子作恶多端到了什么地步。
这样的人死有余辜,这样的人出生的时候就该直接摁在水里呛死,这样的人……
等忠顺王听到这些关于自己儿子的恶毒诅咒,眼睛当时就直了,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出不来,直挺挺地瞪着眼睛憋在了那里。
硬撑了那么多天,儿子死了还被骂,成了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而所有这些,都是万山基给儿子带来的。
万山基咬牙指着儿子的鼻子骂儿子是个短命的东西,还让儿子等着看。
别以为这些话说说就算。
儿子的死要么是万山基找人干的,他会说如此明显的破绽他绝对不会干。
要么,是别人趁着万山基和儿子闹矛盾伺机下的手。不管是谁,如果没有万山基来闹,旁人也不会找到刺杀儿子的漏洞。
如果不是万山基干的,那么别人为什么要杀儿子?
是曾经在儿子手里丢过命的人家来报仇?
还是冲着他忠顺王来的?
他现在已经无法理性思考,强撑着的最后一口气终究被刺破泄露,整个人再也站不住,轰然倒塌。
就这样,没等皇上的病到了不能上朝的地步,忠顺王这里先病倒上不了朝了。
都知道他是被丧子之痛打倒的,众大臣连连叹息,皇上心里最怜惜他。不仅派礼部过去帮忙处理丧葬事宜,还命众大臣在送葬的路上设祭棚,并着亲王以下都去祭奠。
当初秦可卿的葬礼逾距,被人诟病这么长时间,甚至还成了压倒宁国府的分量很重的一根稻草。
可是忠顺王世子的葬礼,却是皇上亲自下令让他逾距的。如此大的尊荣,普天之下也只有忠顺王府才有这份体面。
忠顺王拖着病体从床上爬起来,对着皇宫的方向叩头谢恩,一夜之间花白的头发随风飘散,他痛哭流涕。
把亲自来颁旨的胡公公心疼的,抹着眼泪过去扶忠顺王,“王爷节哀,皇上从听说世子的事情之后就没再吃得下饭。心里记挂着您,非得让老奴过来亲自看一眼,回去好跟他说一下这里的情形,”
“王爷您一定要节哀,世子已经仙去,您要想开点,照顾好自己的身子,皇上那里还等着您养好了身子过去见他,万望保重。”
忠顺王跪在地上连连点头,点着点着头一歪,扑通一下扎到地上,又闭过气去了。
等胡公公回宫,将在忠顺王府见到的情形禀报给皇上,皇上刚吃过三皇子带回去的止痛丸,听了胡公公的话,顿时觉得肚子又隐隐地疼了起来。
连通冷宫密道的粮行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被人在半夜里炸飞的。
不知内情的人们只道是粮行得罪了同行,被人往粮食堆里藏了火药。
而知道内情的那几拨人,皇上,忠顺王,还有,丰亲王,却同时从床上惊跳起来,就像被雷劈了似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你说什么?”丰亲王咬牙切齿地问心腹。
心腹单膝跪地,拱手道:“粮行里的火炮被人点了,进入皇宫的密道也被炸掉出口,堵得严严实实。”
“火炮被点了?”丰亲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火炮如此机密的东西,里面看守的人全都是自己的,怎么可能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那里面的人呢?审问过了没有?”
心腹低头,“发现许多尸体,有的已经腐烂,可见被杀的时间很长。而这些日子属下过去巡视,并未发现少了哪一个。属下猜测,前些时日过去巡视看见的人里面,应该有许多是冒充的。”
丰亲王震惊地捂住了心口。
冒充?
是什么人冒充的?
被什么人盯上了?
盯梢的人知不知道粮行真正的主人是自己?
他无法想象。
处心积虑做了这么多年的准备,眼看都到了该摊牌的时候,却在这最关键的时候被人端了老窝。
他要疯了。
而皇上那里,好容易吃过药睡下,就被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给惊醒。
皇上捂着心脏,扑通扑通快要跳出胸腔。
谁敢在皇宫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不想活了吗?
胡公公打了个千便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不过一会的工夫又急匆匆地跑回来,“皇上,皇上。”
跑得他气喘吁吁,走近皇上身边,低声道:“冷宫密道的另一头,被人堵上了。”
皇上倏然一惊。
刚要发问,榻前噌地落下一名黑衣暗卫,叩首一拜,道:“启禀皇上,粮行被炸。”
“什么?被炸?”皇上捂着肚子,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快快说来,怎么被炸的?用什么东西炸的?连通的密道怎么样?密道里面有没有被惊动?水底宫殿那里有没有异常?”
黑衣暗卫跪在榻前,“用火炮炸的,不知道火炮是从那里变出来的。密道除了连通粮行的出入口被堵,其他都无恙,水底宫殿那里也一切正常。”
皇上的心提在半空,半毫都不敢往下落。
“快去查,火炮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今晚的事是什么人干的?细细地查,任何细节都不要放过。”
他一点都不敢想象,此次事件万一是冲着水底的太上皇去的,他将要面对什么样的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