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几人热火朝天地从菜市场满载而归时,天色已经不早了。
橘色的黄昏映衬着四人的身影,宛若一张绝世油画,在这张油画之下,迎面而来一股烟火气,挟裹着下午五点钟菜市场与学校放学的气息,拽着这气息尾巴的是路边一排排的小吃摊与默不作声的报刊亭,直冲进那漫天橘色光芒,成为落日的燃料,以供它再多驻留几分。
几小时后之后,盛星典一屁股坐在张陆离家沙发上,从纸抽里拿出几张绵软的纸巾轻轻拍打着脸上的汗渍,“我都多少年没和菜市场阿姨们打过交道了,今天这菜买贵了别赖我啊。”
“你那明明是靠给卖菜小哥哥抛媚眼才换来的便宜。”伊修轻咳一声,“那小哥哥差点没收钱。”
“那没办法,”盛星典捧着自己的脸蛋在伊修面前晃啊晃的,“谁让本宫天生丽质难自弃,回眸一笑百媚生呢。”
“呵,没文化的女人。”伊修故作冷笑,“赶紧去炒菜,让哀家给你查查长恨歌。”
“切,”盛星典白了伊修一眼,“采薇采薇快过来看看我,”张陆离从厨房露出一颗头,“看看奴家美不美呀。”
“哎呀!”厨房里又传来冯晓佳的动静,“星典你买的肉流血啦。”
“靠!那小哥卖我的是注水肉,”盛星典立刻恢复原样,撸着袖子走进厨房。
伊修抬头看了她一眼,摇头笑笑,继续低着头帮张陆离收拾家里,十几天家里没人住已经落了不少灰尘,刚一进来伊修就差点要打道回府,好一阵才喘匀气走回来,一进来就马上收拾家务,打扫灰尘。
“采薇你们家不雇钟点工吗?”星典一边熟练地择菜一边腾空问道,“我们家那个阿姨还不错,需要的话把她电话给你。”
张陆离苦笑不得,“我说姐姐您能别这么持家吗?你才十七岁呀。”
“唉,”盛星典皱眉叹气,“我好惨哦,十七岁就被叫到人家家里给做饭,兴许,兴许,”说着说着,她还假装擦擦眼泪,“兴许一会还得陪人家主人睡觉,呜呜呜....”
逗得三人哈哈大笑,原本枯燥的做饭与收拾家务,也在盛星典一个接一个的段子里变得有趣起来。
四人忙活几个小时后终于可以坐下来休息一会。
面对着一桌丰盛的佳肴,张陆离似乎回到自己家一样,看看在厨房里正忙着盛汤的伊修,还有边上洗锅擦水台的盛星典与冯晓佳,他有那么一瞬间真的感觉自己就像回到曾经家里似的。
爸,妈,儿子不能给您二老尽孝,也不知道您二老现在过得怎么样。
张陆离抬头看着窗外,此时已是万家灯火繁星点点,他握紧双手低头祈祷,希望老天不要再让自己爸妈失去什么,他们已经不能再遭受打击了。
冯晓佳正准备招呼张陆离坐下吃饭,但转头就看见他站在窗边低着头小声祈祷,不由拿胳膊蹭蹭一旁和炒勺较劲的盛星典,盛星典抬头看一眼就立刻低下头,“想家了。”
“这不就是她家吗?”冯晓佳不明所以。
“傻姑娘,有家人的地方才是家,没家人的地方,那是房子。”盛星典擦擦额上的水渍,她也隐约想起儿时与父母一起做饭的样子,手上的动作也不由慢了几分。
伊修眼看着盛星典和张陆离都开始陷入回忆,连忙招呼一声,“饭好了,采薇快过来吃饭。”
“来了来了。”张陆离摸摸微酸的鼻头,深呼吸一口气,使自己脱离臆想回归现实,“星典晓佳你们也快出来吧。”
“来啦。”盛星典不知是擦泪还是擦汗,总之随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擦擦手就赶到饭桌旁。
除了这一桌几人共同烹饪的可口好菜,伊修还从酒柜里拿出一瓶红酒。
“今晚上喝点?”伊修嘴上问,但手上把瓶起都预备好了,正和冯晓佳一起拧开木塞准备醒酒。
“普通干红还醒什么酒,来吧来吧,今晚不醉不归。”盛星典抢过酒瓶,弯腰搂起几个高脚杯依次倒好,“晓佳你岁数最小,你喝饮料,我们喝红酒。”
“我,我也能喝一点。”冯晓佳不服气道。
“得了吧得了吧,你以为这是补血瓶呢,喝完不仅不加血还给你扣血呢。”嘴上这么说着,盛星典还是给冯晓佳倒上半杯。
而另一头伊修已经和张陆离开始吃上了。
四人落座后,先是共同举杯庆祝今晚,而后盛星典又提议讲讲祝酒词。
“那我先说,”盛星典道,“我希望以后我能上个好大学,找份好工作,养活我爸。”
“我,”冯晓佳举手站起来,“我希望,我希望我以后能成为一个出色的厨师,我爱做菜!”
张陆离看着面前冯晓佳喝醉酒后憨态可掬的样子,不由想起另一世的她,到底是怎样的人才会舍得对这么个女孩痛下杀手呢?不过还好这一世有他来引导冯晓佳,总算是功德圆满,把冯晓佳从生死线上拉回来。
“那你时代里以后得选个厨师职业啊。”张陆离大声笑道,“以后咱们游戏里的BUFF菜肴,全让晓佳来做,兴许,咱们以后还能在时代里开家饭店呢!”
“对!在时代里开饭店,我当老板娘,因为我美。”盛星典又捧着小脸羞答答地说着。
“那我就当会计,”伊修也难得开起玩笑,“因为我比老板娘还美。”
“那太好了。”张陆离拍桌大笑,“那我得当传菜的,因为我是传岚夏希啊。”
“哈哈哈哈哈。”几人不约而同放声大笑,晚宴也就在欢声笑语中逐渐拉开序幕。
不知过了多久,几人喝空了三瓶红酒,都醉倒在饭桌上,只有张陆离酒量尚好,还能坐起来照顾几人。
而喝的最少的伊修也能勉强坐起来,把盛星典和冯晓佳架到二楼的客房去,见着伊修照顾她俩躺下,张陆离独自下楼去把饭桌收拾好,又把碗筷洗干净,这才坐在沙发上,拿起手机翻阅消息。
他还是想给李漆然打个电话,不知道这一次能否拨通。
飞快地把十一个数字输入手机拨号盘,张陆离迟疑许久,终于摁下拨通按钮。
他的思维也不由清醒许多,手上溢出汗水沾染在手机上,黏糊糊的。
而这一次,李漆然的号码不再是空号,随着一阵彩铃过后,李漆然熟悉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
“喂?”
“是,是李...”张陆离本想与李漆然相认,可这一刻却怎么也不敢说出实情,怎么说?难不成告诉李漆然自己是个穿越来的,另一世里你是我老婆,刚同意我告白,我就被人一枪打死了,不过还好有个天津口音的天使把我弄到这里,与你再续前缘?
这话别说李漆然了,就连张陆离自己都觉得混账,哪有这么说话的呀。
不行,既然这么说不行,那他就要再安排一套话术,不如,重新和李漆然认识?
“是李乐乐吗?”张陆离冷静片刻后说道。
那头李漆然明显有些惊讶,“啊,我,我姓李,但不是李乐乐。请问你是?”
“我找李乐乐一起玩时代游戏的。”张陆离故作怀疑,“你真的不是李乐乐吗?那你时代ID是什么。”
“不好意思,”李漆然抱歉一笑,“我不玩游戏。”
不玩游戏?张陆离眉头都拧成一团,怎么可能,李漆然是十足的游戏迷啊,难道这一世李漆然的身世也有所改变吗?
“然然,该训练了,谁给你打电话呀。”电话那头传来李漆然妈妈的声音,李漆然连忙对张陆离小声说:“以后有机会我会去时代看看,不好意思我还有事。”
电话被李漆然挂断了。
张陆离拿着手机倚着沙发不知所措。
看来,自己和李漆然在这里不会有什么相遇的机会了,不过李漆然妈妈说的训练是什么?
他抬头看看钟表,已经十一点多了,这个时候竟然还在训练?这与曾经的李漆然大不相同,曾经的她这个时候应该在和自己愉快地刷副本开BOSS才对。
不过既然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忙,那张陆离也就不便过多打扰什么了,正巧这时伊修走下楼,见饭桌已经收拾好,便坐在张陆离身旁。
“刚刚,怎么不愿意说自己的愿望吗?”伊修随手打开电视机,让综艺节目的音量盖过她俩的声音。
“不怕楼上她俩醒过来呀。”张陆离伸手去拿遥控器准备关掉,“先关了吧。”
“没事,她俩睡得很死。”伊修握紧遥控器,“我只是不习惯安静。”
“你的愿望是住在每天都有广场舞的小区里吧。”张陆离耸肩道,“那就开着吧,反正邻居离咱们还远着呢。”
“谢谢。”伊修放下遥控器,“这么晚是家人打给你的吗?”
“不是,是我打给一个老朋友的。”张陆离苦笑。
“真羡慕你们还有过去,还能回忆。”伊修尴尬的有些局促,她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你知道吗,今天是我的生日。”
“天呐,”张陆离跳起来,“你怎么不说呀,我们可以给你准备蛋糕的。”
“不,不用了,”伊修摇摇头,“不用那么麻烦,有你们陪着我,就是我最好的礼物。”
“明年一定给你补上。”张陆离在手机备忘录上记下伊修的生日,“生日快乐呀修修姐。”
“谢谢。”伊修明显一愣,继而不住地点头,“谢谢你采薇。”
“是我要谢谢你们才对,今天如果不是你们出现,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张陆离握住伊修的手,很凉,很柔软,“我太久没有过朋友了,我要谢谢你们。”
伊修也悄悄握紧张陆离的手,二人在沙发上相视一笑,继而一起走到窗前,望着屋外的正在一盏盏熄灭的人家灯火,张陆离不由感叹良多。
“该睡了,”伊修捏捏他的手心,“我先去洗个澡,你也早点休息。”
“嗯。”张陆离看着远去上楼的伊修点点头,或许,自己应该有新的人生,而不是一昧为了调查死因才活着,他对自己重生后的生活突然有些动摇,甚至连张陆离自己都不清楚,在这一刻,他究竟是张陆离,还是,陆采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