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大船如约而至。
那一夜肖恩在这里蹭住一晚后,第二天一大早就离开小院不知所踪,薇亦柔止不敢贸然离开这里,唯恐再遇到波罗斯凯特或是亡灵那样的奇异生物,只好一直躲在院子里,等候大船到来。
德雷夫每日三餐都亲自来送,他想从薇亦柔止口中掏出些只言片语,看看能不能拼凑起那晚索萨科在自家木屋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薇亦柔止的嘴严密地就像是恕瑞玛的古墓一样,滴水不漏。
德雷夫连一丁点话都套不出,每每都是快等到薇亦柔止吃完食物喝完清水后,那两位“德玛西亚骑士”就会凑巧出现把他给迎出小院儿,德雷夫颇感意外。
德玛西亚的骑士可不会这么客气的。
德雷夫心里很清楚,这几个人一定另有目的,但迫于他们的力量,德雷夫不敢轻易冒险,他思忖再三还是选择闭口不再多问。
只盼着这三个人离去后,不会有新的外乡人再来叨扰这片安宁的土地。
属于库莽格拉的码头很小,可以说就是用几块破木片拼起来的小台子,要上船还得再从另一头搬来梯子,小心翼翼地爬上去后才算熬过去,可等上了船,这个违法码头的游客们还要在舱底一直呆很久才能出头。
黑蜡烛号可不是一艘正规注册的游轮。
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件事情,黑蜡烛号原隶属于比尔吉沃特魔王普朗克的船队,在普朗克被另一个女人给一枪爆头以后,黑蜡烛号就被普朗克的叛变手下们卖出去,卖给祖安人。
一开始,黑蜡烛号是祖安人们在海岸边做实验的移动研究所,但随着加入科研的祖安人皮尔特沃夫人越来越多,往返于其他国度城邦的科学家们越来越多,黑蜡烛号也就逐渐担任起游轮的职责。
随着黑蜡烛号原船长在一次蓄谋已久的政变中被活生生剥皮致死后,黑蜡烛号的归属权也易主到原黑蜡烛号大副名下。
那个大副的名字,叫做肖恩·威尔逊。
不错,肖恩曾经是黑蜡烛号的第二任主人,他也是那时候黑蜡烛号最好的水手,买下这艘游轮仅仅花了肖恩两瓶朗姆酒就从看守人手里拿下了黑蜡烛号的钥匙串。
一开始,肖恩是在很用心经营这艘船,他想把这个当做自己的营生,带着自己心爱的妻子往返于世界各地,看看弗雷尔卓德雪景奇观,瞧瞧艾欧尼亚宏伟神庙,又或是在海洋中寻找黑雾的踪迹。
总之在一切的初始,肖恩还没有成为时空陌客,他还是个普普通通的船长兼职水手。
但随着他被自己的大副赶下船之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
这艘游轮就像是被恕瑞玛最厉害的诅咒祭司下过恶术似的,每一任主人都会被他最信任的人欺骗,那些友善里暗藏着恶意,看似和蔼的笑容下,是恨不得用刀捅死你的心思。
人心是比守望者之海还要难以窥探的事物。
随着时间推移,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肖恩从芭茹神庙返回比尔吉沃特,黑蜡烛号也已经经历过他的第四十三任主人,迎来了第四十四任主人————前黑蜡烛号大副,现任黑蜡烛号船长:麦斯。
麦斯曾经是坐在比尔吉沃特街头听游吟诗人讲故事的野孩子,那时候麦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
他就像世界上所有小乞丐一样,浑浑噩噩地活着,期盼着有一天自己能够成为什么厉害的角色,好把这一条街的施舍都挣过来。
他听着吟游诗人口中的黑蜡烛号,就像无神论者在听神话故事一样离谱,那艘所谓被诅咒之雾吞噬的黑色游轮,在麦斯耳中不过就是个哄骗没脑子“富猪”的狗屁故事罢了。
不过就像所有故事里说的那样,那个最不相信神话的人,最终成为受万人敬仰的神灵。
麦斯在一次海盗之间的战争中被押到黑蜡烛号上去,他要不断在甲板上和船舱里穿行,为那些海盗送出源源不断的弹药,这种工作很费命的,因为巨神恐怕都不会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在这条不过十几米的路上被流弹打穿头颅。
但麦斯是个很机灵的家伙,他不仅活了下来,甚至还从一个死人身上扒下来几件好衣服。
那可是鲨鱼皮做的坎肩和靴子,在吟游诗人口中,穿上那东西会得到狂鲨神的庇护,神挡杀神魔挡杀魔,能够拥有无穷无尽的力量。
可能狂鲨神打个盹,刚巧忽略了死人的存在,没有庇护到他,这才被麦斯捡漏。
海盗们的战斗要持续很久很久,他们可能会一边抢劫一边内斗,谁知道呢,也许这就是比尔吉沃特人吧,为了一枚海妖币,打到鼻青脸肿都在所不惜。
在旷日持久的战火里,他们终于惹来了最不该招惹的那东西————深渊泰坦诺提勒斯。
那个庞然大物,那个身高几十米的深海潜者,他用他的巨大船锚摧毁着一艘艘游轮,在深海中循着炮弹的踪迹一路找到黑蜡烛号。
就在黑蜡烛号即将被船锚摧毁时,慌乱中,麦斯想起吟游诗人曾说过,如果在海上碰到深渊泰坦诺提勒斯,那就把一枚海妖币丢进海中,这是进贡给诺提勒斯的什一税,诺提勒斯收到什一税就会离去,不再骚扰这艘船。
危急时刻,麦斯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闭着眼睛把海妖币丢到水里,他甚至都能感受到诺提勒斯那钢铁潜水服下的黑色触手朝自己幽幽伸来,麦斯甚至都想现在就把吟游诗人拉过来一起给自己陪葬。
但不知道是狂鲨神睁开了眼睛还是吟游诗人那老混蛋终于说对一件事,诺提勒斯竟然真的离去了。
整个海面上只有黑蜡烛号一艘完好无损的舰船,周围尸横遍海,黑蜡烛号的海盗们已经全都死去,一条条黑色触手正从甲板上从船舱里像蛇似的爬出来。
它们在麦斯脚下窸窸窣窣,仿佛在互相谈论着要不要把这个小乞丐吃掉。
麦斯吓得已经尿湿了裤子,那双鲨鱼皮靴上都是黄澄澄的恶臭液体,黑色触手对这种不礼貌的乞丐很反感,它们议论再三,最终顺着船沿跳进海中,回到自己的主人诺提勒斯身上去。
这些血肉够诺提勒斯安分很久了,黑色触手们也并非贪得无厌之辈,如果一次性屠干净比尔吉沃特,那它们还要去更远的地方觅食,完全没有那个必要!
只要认真饲养好比尔吉沃特这个大牧场就足够了,这么多的人呢,无论是游轮还是商船,哪怕是海盗船都能让诺提勒斯大饱口福。
冥冥中狂鲨神仿佛真的庇护了这个小乞丐,麦斯是近几十年里唯一一个从诺提勒斯手下逃出生天的人。
这不仅仅是他吹捧自己好把没脑子姑娘们哄骗褪下裙子的牛皮,也是不少以船为营生的船主们所看重的。
就像船上养着波罗斯凯特就能够保佑船只平安一样,麦斯也逐渐成为各家船队的吉祥物,只要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船主们都会给麦斯送上大把大把的海妖金币,让他跟着一起上船去。
久而久之,麦斯也开始动起自己的小心思,他很会看眼色,脑子又转得快,没过几年就已经把自己的人脉关系遍布蓝焰群岛,整个比尔吉沃特没有人不知道这个人形波罗斯凯特。
麦斯想买一艘船,也学着其他人经商,但当他把这个主意告诉亲近的船主时,却意外地没有得到支持,那个船主就像看怪物似的把他赶出门去,没有一个人愿意卖给麦斯船。
这个富有的乞丐最终用自己的钱买下了黑蜡烛号的大副职位顺利登上黑蜡烛号,成为船上的一份子。
彼时的黑蜡烛号船长虽然清楚船的诅咒,但他并不觉得这个毛头小子能把自己杀死,两个人站在一起就像一头大象和一条毛狗似的,这种力量上的差距根本没有办法靠金钱弥补,更何况,麦斯的金钱已经全都在船长手里。
不过船长恐怕并不清楚麦斯的底细,这么多年浸淫海面,麦斯对黑蜡烛号一清二楚,包括有一些藏匿在暗格里的祖安化学药剂的位置他都像是亲手放进去似的那么熟悉。
船长还没来得及高兴几天,就被麦斯用祖安的炼金药水给变成一只浑身咕嘟嘟冒泡的无毛兔子,这只无毛兔子被丢到血港去剁成一块块肉块儿,之后就不知道送进了哪家酒馆里成为了哪个倒霉蛋的腹中餐。
不过那就不是麦斯该关心的了。
现在的麦斯要关心怎么样经营黑蜡烛号,把黑蜡烛号变成一艘合法船只,以及一艘不被诅咒的船只。
就这样,麦斯的经营思路逐渐与肖恩的重合,他在世界各地输送着人员,也在世界各地找寻解除诅咒的方法。
有的人告诉他,要把虚空的泥土涂在船上,这样诅咒就会被融化,也有的人告诉麦斯,只要找到黑蜡烛号的制造者,就可以让他把诅咒解除。
更甚者还告诉麦斯,只要取消船上大副的职位就可以把这个诅咒给解除。
这种令人哭笑不得的解决方案并不能把麦斯的疑虑完全打消,他对身边的所有人都疑心重重,他不打算重用任何人,他想让所有人都与自己保持一定的距离。
可哪有这种绝对的平衡。
只要是社交关系,就必然会有亲有近,单凭自己的判断力是根本没办法把这种感性的关系打理成一条条栅栏的。
社交关系必然都是错综复杂盘根错节的大树。
而就在不久前,有船员告诉麦斯,如果能够找到德玛西亚人,从他们手里拿到些禁魔石的话,那么就可以抵消诅咒,那种神奇的石头可以处理一切魔法事件。
从船员口中,麦斯听到了真正的答案,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他只要找到德玛西亚人,从他们手里买下几块禁魔石就可以。
他不想再拖了,麦斯现在的钱已经足够买下一只船队,要不是因为这狗屁诅咒,麦斯早就从船上离开,去做自由自在的船主,而且比尔吉沃特现在内部动荡不安,手刃普朗克的女人已经登顶比尔吉沃特的海盗王座,成为历史上比尔吉沃特首任海盗女帝。
女帝不仅仅管理着整个比尔吉沃特的海盗,还顺手把船主们的权利也都一并拿过。
她重新规划航海线与航海地图,又重新定下一条规矩:比尔吉沃特境内只能有二十三只合法船队,多余船队一律不许出航,只许做普通的渔船使用。
这条律令一下达,整个比尔吉沃特的中流砥柱们再次陷入慌乱。
无数箱财宝被送进女帝的家门,还要通过女帝的审核以后才能通过,二十三支船队名额,转眼间只剩下一个,如果黑蜡烛号不能够在规定时间内返回,就失去了审核资格,不可以再在航线上出航。
但麦斯如果此行不把禁魔石买回去的话,很有可能会因为诅咒之船的“谣言”而被女帝拒绝审批,所以此行麦斯对于禁魔石势在必得。
此时此刻,黑蜡烛号停靠在库莽格拉的码头边,麦斯忧心忡忡地看向德玛西亚的方向,他刚刚从艾欧尼亚那边过来,下一站是皮城与祖安,再往前走就是德玛西亚,不知道禁魔石的价格,麦斯现在显得有些焦躁。
万一那东西贵的离谱怎么办?
万一那东西就像海克斯水晶一样珍贵呢?
太多太多的未知在麦斯脑子里晃来晃去,他不知道该先解决哪一件,眼下也没有人知道那东西的来历价格,麦斯简直想杀人。
可就在这时,麦斯听到码头边传来一句“再见,骑士们,愿你们在德玛西亚安好。”,他一下就从椅子上跳起来朝船下扫量。
三男一女正在这个小村子的村民注目礼下朝黑蜡烛号登上,麦斯眼尖,一眼就看到薇亦柔止背上的那把硕大长弓——光明使者之弓。
那东西看起来好像和禁魔石很像啊。
麦斯拿起桌上摊开的图纸,那张图上画着几块禁魔石,无论是样子还是材质,看起来都与光明使者之弓很相似,难道,这几个人是从德玛西亚来的?
能用一整块禁魔石铸造弓身,想必一定是身份尊贵崇高之人,麦斯摸摸下巴,不知道这种人被抢劫的话,表情会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