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钟的采访，赵瑶数次试图攻破裴宣的心理防线，问出了很多攻击性强的问题。
譬如——
“网上最近对你有很多负面的争论，对于这些你是如何看待的？”
“不是最近吧？”裴宣笑着说，“确切说，这些年有关于我的歪曲报道和谣言，从来就没有停歇过。过去几年，我在网上几乎没有呼吸权，相对来说最近才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赵瑶原先准备的说辞都派不上用场了。
通常艺人们在面对这种问题时，要么在刻意回避，要么就是一些官方的说法。
说自己会好好努力拍出更多好作品，争取能得到更多的认可。
或者借这个机会澄清一下谣言之类。
裴宣直接说出自己这些年的处境，还是用一副很从容的态度，这完全在赵瑶的意料之外。
但，这确实是裴宣的性格。
他从来不是一个怕事的人。
过去有关于电影的一些争论，在路演和宣传时他都是自己发声的。
他不是娱乐圈那种所谓的哑巴艺人，只会躲在粉丝背后，网上吵得翻天覆地，他从头到尾都在装死。
“那你之前为什么不为自己澄清呢？”赵瑶又问。
她这口气，就好像裴宣被恶言中伤，都是他自己的原因。
说话的口吻也是赵瑶事先就掂量好的，看着可能有点讨厌，却能激怒被采访者。
让他们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说一些“心里话”。
当然，赵瑶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每个人都是戴着厚厚的面具来接受采访，她需要想方设法去打破他们的完美面具，让观众们聆听到他们真正的想法。
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帮助这些被采访者直面自己的内心。
“那时候，我的声音太微弱了。何况我也不太喜欢声嘶力竭，去证明一件我没做过的事情、我没做过。”
赵瑶立刻跟进，“是有人阻挠你吗？”
她想让裴宣多爆一些他跟老东家之间的恩怨过往，这也是一个大话题。
裴宣也瞬间洞察了这个问题里面的陷阱。
他是不太懂综艺和真人秀的套路，也不太喜欢将过多心思放在电影之外的事情上。
但裴宣在圈子里也打拼了多年，看到了不少丑陋的嘴脸，也听到了很多虚伪的话术跟套路。
深知有些事情，不是你清白、或者你长了张嘴就能解释得清的。
讨厌你的人要黑你，是根本不讲道理和基本法的。
他跟老东家的事情，真相本身并没有多少人在意，他们看中的是里面的话题乃至背后的秘辛。
先不说他跟老东家之间几句话根本掰扯不清。
他也不想在这种场合下，对一个未必能公正看待这件事情的记者说出来。
但凡他就此事发表观点，那网上各种解读就都来了，最后还要把锅扣在他头上。
可裴宣看得分明，却有点不太好回答。
那绕过这个话题，把重点放在这些年铺天盖地不利于他的言论上？
不是他不想澄清，而是误解的声音太多。很多人都不关心真相是怎么样的，一股脑的批判他。在这种情况下，他越解释，只是被顶到风口浪尖再遭受一波更猛烈地网络攻击。
还会用各种言论来堵他的嘴。
他不说话就是默认。
他说话就是在发癫、破防了。
全方位的话术，把他往死里骂就对了。
裴宣看清楚了这问题的本质，也知道他一个人的声音，没法在铺天盖地的黑通稿下起到什么作用。
所以他退圈了。
远离那个令人窒息的环境，否则他怕自己会被逼疯，会真的如那些人所愿，变成面目全非的模样。
回想起那段过往，裴宣的内心也逐渐变得激动。
他遭受了那么多的不公待遇和误解，压抑在心里面太久了……
“这问题里面还有一个陷阱。”裴歌突然提醒他。
这道声音，让裴宣不断激增的情绪猛地遏制住了。
“是，她这个问题主要是想要知道你跟岑宣过往的恩怨，但潜意识也在引导你说一些责怪网友跟观众的话。”
“即便当初真的有很多不明真相的跟风网友骂你，你也确实委屈，但你只要有责怪网友跟观众的意思，那就能被讨厌你的人借题发挥，踩得永远抬不起头来。”
可能赵瑶自己都不愿意承认，她还有这一番心思。
这心思有点卑劣跟阴暗，她不愿意承认也正常。
潜意识里的东西，本人注意不到，并不代表她就完全没有预料到这种可能性。
她是个喜欢制造大话题的人。
有时候为了话题，她专戳别人痛处，还很喜欢用一些策略和技巧，激怒被采访者，给他们设置各种各样的陷阱。
她这样一个深谙此道的人，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问题有可能会给被采访者带来多大的麻烦。
如果是实情还好，那就如她所说的她在揭露真相。
可有一些，只是她的偏见。她主观上就认为某人在装，某人很不怎么样，某人虚伪。
她不觉得自己的手段有什么问题，就算她意识到了，她也会各种美化它。
裴宣恍然大悟。
是啊！
这一点，他怎么忽略了？
“那这个话题，我怎么回应比较好？”
已经将话题带到这儿了，再强行转移话题或者是无来由中断，都不太说得过去。
裴歌傲然一笑，“对这人，没必要那么客气。”
“怎么说？”
“你就告诉她两点。”
裴歌说话慢悠悠的，但里面的锋芒让裴宣整个人都肃然起来了。
“你笑着问她，我敢把里面的事情都告诉你，那你敢完整放出去吗？”
裴宣：“……”
“你再跟她说：你打算走法律途径，来为自己维权。有关于那些谣言，你会统一处理。就算真想找记者来说说当年的事情，也不会找她。因为就从刚刚的采访来看，你认为她在采访你的时候，有主观上的偏见，也谈不上公正。你那几年背负的误解，你也不信靠她能还公众以原本的面貌——”
裴宣狠吸了一口气。
这是正面怼记者、贴脸开大了吧？
但确实是裴宣心中所想！
只是他只敢在心里想想，这位大神直接捏了个大招直接怼过去了——
“对了，说后面那段话时，你的语调要尽可能理性沉稳，不要让她看出来你被激怒了。同时又要夹杂一点点对她的质疑乃至鄙夷、要达到一种外行人评价内行仍然蜜汁自信的姿态，也狠狠激怒一下她。”
裴歌还不嫌事大，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