槎城的夜,无疑是美丽的。
东江河来源于赣州,连接赣粤港三地,流经槎城,将这座城市分成了南北两岸。
到了晚上,南北两岸灯火璀璨,景色不是一般的迷人,不过要说哪边灯火更亮,显然是东江河以北的新市区更加旺相一些。
槎城有三区:老城区,源城区,新市区!
老城区和源城区挨在一起,位于大河以南,大河以北的新市区虽然刚发展起来,可势头凶猛。隔河而望,可见新市区高楼林立,沿岸豪宅,高级会所数之不尽!
江南路,新市区的黄金地段之一!
这里主要是娱乐场所集中:ktv、酒吧、桑拿、沐足、会所等等遍地开花。
有数据指出,江南路一带的烈洒销售量,占了整个槎城的三分之一,可见其消费潜力如何巨大,也难怪越来越多的娱乐场所不断涌向新市区!
在江南路上,有一个金鼎会所,它的风格十分古朴低调,与别的新潮场所可说是格格不入,但它占地面积却极广,在寸土寸的江南路上竟然占地数亩!
古色古香的大前门,后面是一片幽静的园林,种植着湘妃竹、罗汉竹、观音竹等等,穿过园林便是碎石小径,红坊、凉亭、人工小溪、鲤鱼池和石拱桥等物,最后才是会所的主体,供客人寻观作乐的金鼎大楼。
整座会所,虽处于闹市,却隔绝了喧嚣,动中取静,十分难得。所以它一开业,便吸引了槎城里无数名流的目光,由于它所施行的还是会员制,一般人有钱也难以进入,所以很快就成为槎城顶级的会所之一。
此时会所内一片和谐欢声笑语之中,突然一个包间里传出了女孩的尖叫声,然后是玻璃落地破碎的脆响。接着这个包音的门拉开,两个打扮时尚却衣衫不整的女郎从里面惊慌跑了出来。
经理连忙带着人赶过来查看,敢在金鼎会所闹事,这个人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只是刚要破门而入,里面已经走出一个戴着眼镜,穿着西服,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男人,他出来后先反手关上门,然后微笑着给经理递上一张黑卡,“抱歉,我兄弟喝得有点多,这里的损失,我来买单。”
经理看了一眼手中的黑卡,神色骤变,忙点头哈腰赔上笑脸的迭声道:“没关系,没关系。有别的什么需要,请尽管吩咐我。”
斯文眼镜男道:“暂时没有需要的。”
在经理带人离开后,眼镜斯文男回到包间,身上的文弱也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威严的气息,沉声喝道:“阿强,你发什么酒疯,在这里摔瓶子?你以为很威风吗?”
包间内一个光着膀子,浑身都是纹青的男人明显已经喝得有点高了,满脸熏红,一听他的话就快步欺了上来,几乎撞到斯文男身上才停下,伸手指着他鼻子骂道:“姓吕的,你有什么了不起?别以为乔公赏识你,你就可以在我面前指手划脚。我张子强替乔公鞍前马后、出生入死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这个张子强看起来无比凶猛,可是眼镜斯文男明显不惧怕他,淡淡的道:“我没有什么了不起,只是替董事长替公司赚了点钱罢了,倒是你,自认为元老,可是公司成立之后,你做了什么?是公司一直在白养着你!”
张子强愤怒得瞪圆了双眼,高声喝问道:“吕志扬,你什么意思?”
被称作吕志扬的眼镜斯文男毫不客气的道:“我的意思很简单,你张子强这些年除了惹是生非,不断捅漏子,让我替你不断擦屁股之外,根本毫无建树,简直就是个累赘。如果你还想继续吃这口安稳茶饭,继续过好日子,那你在我面前就收敛点,别一天到晚跟我呼呼喝喝的。”
张子强被气得不行了,怒火催得酒意上涌,霍地再次欺上前质问道:“要不然呢?”
吕志扬阴沉沉的道:“要不然你会吃不了兜着走。”
张子强怒吼起来,扬起拳头道:“吕志扬,你算个什么东西?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说这种话?”
正是这个时候,一个男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那我呢?”
这个声音不算高,也不算洪亮,可是一响起来,场中立即雀静!
气焰嚣张的张子强仿佛变成了一只老鼠,听到了猫吼似的,下意识的连退了两步!
门开之后,首先进来的是一个美貌又气质的冷艳女人,一头烫卷的短发,嘴唇鲜红似血,给人精明能干又冷若冰霜的艳美之感。
刚才说话的人明显不是她,而是被她搀扶着的男人!
这个男人年约六旬以上,头发胡子都已经白了,脸上满是斑驳交错的皱纹,岁月的痕迹如此明显,尤其是额上的老人斑。不过他却穿着剪裁极为得体的西服,拄着一根玉质的黑色拐柱,虽说多少有点老态龙钟,可气势十足,双眼凌厉如刀的直逼张子强。
张子强虽然完全不将吕志扬话在眼里,可是却没有勇气与这个老人对视,甚至在他的逼视下低垂了头,额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冒出来,最后终于扛不住的唤道:“乔公!”
被称作乔公的老人名叫乔进,槎城着名的成功商人,金腾实业的创始人兼董事长!
现如今,或许已经没有多少年轻人知道乔进这个名字了,可是在八十年代,这却是一个响当当的名字,甚至可说是一面旗帜。
乔进是槎城人,也是从底层起来的人。
16岁,乔进从槎城乡下来到市区,开始了他的社会人生,跟着同村人过了几年坑蒙拐骗为生的日子,靠着敢打敢拼又豪爽仗义的江湖义气,渐渐在圈内有了一点名气,手下也开始有了几个人。
80年代初,乔进成为了当时槎城第一间歌舞厅的安保经理,这是一种比较好听的说法,其实说得不好听,就是个看场子的小混混。
那个时候,混迹于歌舞厅的顾客大多都是实实在在的本地青年,可惜像港产老片一样,打架斗殴成了歌舞厅每晚必不可少的保留节目,而乔进的能力也就此展现,他总能妥善的处理这类的事件,因此影响力也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人跟着他讨饭吃。
乔进是个很有野心的人,他明显不甘心给别人一直看场子,然而他虽然有人脉,却缺资本。
在一次的酒桌上,他认识了一个见多识广的郑老板,这个郑老板告诉他,歌舞厅这种娱乐场所在港奥台已经算过时了,更加潮流兴的是夜总会和的士高,如果乔进有兴趣的话,他愿意出钱,乔进出力,两人合力打造起槎城的娱乐帝国。
乔进在等的,无疑就是这样一个有见识还有钱的老板,所以两人一拍即合,槎城第一家激光夜总会也应运而生。
变幻莫测的激光影射图案灯光,扭动火辣身材的女歌手,暴风一族、爱情陷阱、黑街一等来自港奥台的流行音乐,打开了槎城这些土炮的新视听。
夜总会客似云来,同时也为乔进带来了第一桶金!
乔进绝对是一个有脑子的人,但有一样不好的就是穷怕了的他太贪心!
没过多久,他就撇开了带他出山的那个老板,开了第二家夜总会,除了原来有的一切外,格外又添了三陪的服务,此举让第二家夜总会生意更是火爆。于是他又开了第三家,在最鼎盛的时候,他在槎城同时拥有四家夜总会,几乎一统槎城的声色场所,后面甚至把爪子探向了惠城,结果却被地头蛇给打了回来。
没办法,吃了亏的乔进只能老老实实的守着槎城这一亩三分地,但他还是不满足于夜场的收入,开始涉入黄、赌、毒!。
只是好景不长,80年代末,卡拉ok象是雨后春笋般在槎城各个角落里冒了出来,时值泡沫经济,全国房地产、股票一片热,槎城似乎变得遍地黄金,人们挥金如土。
卡拉ok的流行,冲击着夜总会,有些原意改变的夜总会改成了卡拉ok,可像是乔进这种不愿意改变的,则遭遇了滑铁炉,只能靠着卖肉的发廊,地下赌场,毒品交易等不能见光的生意勉强维持局面。
只是随着法制越来越健全,打击的力度越来越大,他的日子也越来越不好过。
这种要死不活的局面,一直持续到近几年,有文化有抱负的外甥吕志扬投到他的门下,这才终于有了好转。
吕志扬让乔进这个舅舅趁现在一切还来得及,赶紧摒弃掉所有不合法的生意,洗白上岸做个正经商人。
乔进犹豫再三,终于听从了他的建议:将夜总会改为酒吧,邀请各种当红乐队,流行天团进行驻唱表演。撤掉地下赌场变成装修一流,音乐高级的kvt。在这些基础成立金腾实业,又在金腾实业下成立正规的金融公司,将高利贷变成合法的金融贷款业务。同时又成立地产公司,投资小型房地产生意……
几年下来,各种各样的正经生意越做越红火,金腾实业的招牌也越来越响亮,乔进自然也器重吕志扬,更何况吕志扬还是他的亲外甥!
此时,面对张子强的问候,乔进并没有吱声,只是在吕志扬的带领下走到最里面正中的一张沙发上坐下来。
张子强和九文龙一样,十来岁就跟着他闯荡了,算起来如今已经足足二十个年头,称为元并不为过,尤其是张子强,甚至为他挡过一枚子弹呢!
只是对于张子强和九文龙,乔进又感觉很无奈,因为他们做的事情总是难以摆到桌面上,行为举止也难登大雅之堂。
在他坐下后,冷艳女人走过来,先是递给他一张湿帕,让他擦净手后,这才从吕志扬手上接过一杯碧螺春递给他。
乔进浅抿一口茶,这才终于看了张子强一眼,发现他光着膀子,不由就皱眉问道:“子强,光着身子很好看吗?”
张子强脸上窘了下,忙不迭的穿上衣服。
乔进叹了口气道:“这几年,我一直在努力洗白上岸,恨不能将皮都洗掉,让别人忘记我的过去。你倒好,随时光着膀子,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以前是干什么似的。”
张子强讪讪的道:“乔公!”
乔进摆摆手道:“这几年,你的本事没有一点长进,可是脾气倒是见涨了!”
张子强无疑是个厚脸皮,忙凑上来道:“乔公,您怎么来了?”
乔进淡淡的道:“我要是不来,你刚才就要把志扬给灭了吧!”
吕志扬忙打圆场道:“董事长,您多虑了,强哥虽然脾气火爆一点,可也分得清谁是外人,谁是自己人,绝不会枪口对内的,强哥,你说是吗?”
吕志扬虽然是乔进的外甥,但没有几个人知道他们的关系,都认为吕志扬是乔进请来的高人罢了。两人也保持着默契,在外人面前绝不以舅甥相称!
张子强顺坡下驴的道:“是啊是啊,我不会跟他过不去的,怎么说现在他也是咱们的财神爷,我得烧高香保佑他身体健康,长命百岁,给我们社团挣更多钱呢!”
乔进摇头道:“子强,你的观念怎么还这么陈旧,张嘴闭嘴就是社团帮派,现在哪里还有什么社团帮派,我们经营的是正规公司。最近打黑除恶的风声很紧,你这么喜欢光着膀子,又这么爱乱说话,很容易被逮进去的。”
张子强忙给自己一个嘴巴子道:“对对对,公司公司!看我这记性!”
乔进缓缓的道:“行了,别演了,我知道你自认为资历老,看后进来的志扬不顺眼。可是你也不想想,如果没有他,我们公司的事业能蒸蒸日上吗?如果没有他,你能天天开跑车泡洋妞吗?要不是他一直拉扯着你,我估摸着你早跟九文龙那小子一样,已经进去蹲着了!”
张子强听得冷汗又冒了出来,“乔公,九文龙的事情可跟我没关系,我也不知道他又偷偷开起了赌场的。”
乔进平淡的道:“我也没有说跟你有关,你紧张什么?”
张子强道:“我只是有点不明白,乔公您早就说过,不许咱们再干违法的事情,他阳奉阴违的搞出了事情,你为什么还要替他出头?”
乔进叹气道:“你就那么点见识,难怪越混越回去了!”
一旁的吕志扬缓缓的道:“九文龙虽然瞒着公司在下面私设赌场,可怎么说也是公司的人,而且还是像你一样的老人,如果他被抓了,公司却不闻不问,下面的人肯定会寒心的,以后谁还会尽心尽力的替公司卖命呢?所以于情于理,这件事我们都是要管的。”
乔进指着吕志扬对张子弹道:“你啊,虚心一点跟志扬学习,他可是名牌大学的商科高材生,格局明显要比你高不止一个层次!”
张子强心里不以为然,嘴上敷衍的应道:“是是!”
乔进又叹气道:“不管如何,九文龙那小子都喊我一声乔公。他这次出事了,我不能不管。当然,他犯了那么大的事,想把他从局里捞出来那是不可能了,不过官司咱们还是要替他打的,能让他少蹲几年就少蹲几年。可是那个把他送进去的家伙,我却不能放过的。”
张子强道:“乔公,这件事我已经打听过了,是有人进行了举报,所以两个城区的警察才会联合出动的。”
乔进喝了口茶问:“查出是谁举报的没有?”
张子强道:“暂时还没有,不过我听说这个举报是有奖励的,到时候只要看谁去领奖,就知道是谁了!”
乔进道:“这件事给我紧盯着,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动我乔进的人。”
吕志扬道:“董事长,九文龙对外从来没宣称过自己是金腾实业的人,而且他在老城区那边也一直在单打独斗的样子,我看举报他的人恐怕也不知道他是您的人!”
张子强冷哼道:“那就让这个王八蛋知道,九文龙是我的人!”
吕志扬摇头道:“垂事长,依我之见,这件事还是低调处理吧,公司好不容易才走上正轨,你也好不容易才有了一点名声,可不能因为一个九文龙就毁了一切。”
乔进看了自己这个外甥一眼,暗里叹了口气,有些事情,吕志扬还是不懂,九文龙跟了自己那么久,知道的事情可不少,他真要被钉死了,一个心灰意冷,来个鱼死网破,自己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张子强则不住怒喝道:“吕志扬!你tm胆子这么小,还出来混什么,干脆回家种地得了!”
吕志扬淡淡道:“这不叫胆小,叫做谨慎。”
乔进摆摆手,止住两人的争吵,“志扬说得对,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子强,我看你最近这么闲,那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处理!记住,低调谨慎的处理,可不要再处错,否则可不要怪我翻脸无情。”
张子强忙道:“是,我一点办得漂漂亮亮的。”
这个时候,冷艳女人凑上来,在乔进耳边低语几句,乔进便对两人道:“羊城那边有重要的客人来拜访,我得先走了。你们两个,有什么事商量着来办。子强,尤其是你,脾气给我收敛一点!”
张子强道:“乔公,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