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张床榻,同一床被褥,看似亲密无间,实则同床异梦。
杨晴闭着眼,呼吸均匀绵长,好似睡着了般,实则无比清醒。
有些故事无需多言,一句开头,便能延伸出无数种可能的结局。
她曾经在脑海中延展出一个关于被买卖的『妇』女,也就是她娘的故事。
和以前在新闻上看到的大多数『妇』人一样,她选择了认命和妥协,她到底是因为什么妥协的呢?因为被养父母卖了,只能认命?因为时间的消磨,还是因为孩子?
不管是以上哪一种,她唯一能确定的便是她娘一直没有从被卖的阴影中走出。
她对自己的夫君,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感,亦或者说,没有爱,只有恨。
一对夫妻在同一个屋檐下共同生活了将近二十年,彼此之间毫无感情,各为各活,这样的婚姻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呢?
杨晴翻了个身,望着冰冷漆黑的墙,脑海中一点点勾画出未来的路。
依着她对她爹的了解,他是个表面老实,内心贪图富贵的人,现在对她所有的好不过是因为她攀附上了牧家。
因为她,他们家已经背负了外债无数,若是最后她和牧小公子的婚事黄了,叫他竹篮打水一场空,他必定会『露』出本来面目。
到那时候,他爹肯定恨不得把所有账推到她们母女二人身上,她再就坡下驴,主动承担大部分外债,顺势让他爹与她娘和离,带着她娘离开这个没人『性』的杨家。
只要顺利脱离杨家,这里头的水再深,都与她没有半分干系。
心中打定主意,杨晴却还有些担心她娘这边,到底古代人的思想与现代人不一样,有的人就是宁愿蹉跎一辈子,互相纠缠一辈子,也不愿意放过彼此。
而就她娘先前的表现来看,她娘极有可能属于这一类人。
任重而道远啊!
杨晴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一闭上眼,那些个烦心事自动从脑海中跑出去。
天大地大,睡觉最大,有什么烦心事明日再烦。
相较于她的好眠,杨大娘却是怎么都睡不着,只要一闭上眼,就是杨铁柱那张狰狞的脸,还有女儿控诉的目光:“娘,为什么您要骗我。”
她一个激灵,等缓过劲来,才发现天已经亮起,而身边的位置早已凉透。
“阿晴!”杨大娘唤了声,等走到院子里一瞧,才发现大门的门栓早已被打开。
“这丫头,怎么每天起来都瞧不见人影?”杨大娘嘟囔了声,旋即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咧出笑来。
她手脚麻利地洗漱一番,随后鬼鬼祟祟地离开杨家。
杨晴卯时三刻就来到镇上,站在宗家『药』铺门前吹冷风,好容易等『药』铺的门开了,她一个闪身躲了进去,身子缩在门后面,三不五时将头朝外探去。
掌柜的站在柜台后看着鬼鬼祟祟的女子,狐疑道:“杨姑娘这是在等人?”
“恩!”杨晴应了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镇口。
她相信,她娘一定会再来镇上,不为别的,昨日她抱她娘的时候故意将整个身子完全贴上去,能感觉到她怀中有一块块硬物,不用想也知道那是银子。
既然钱还没给出去,她就一定还会再来。
“姑娘要等人,让阿财帮你看着就行。”掌柜的热络道。
他家公子昨儿个可特意吩咐过了,对待这位杨姑娘得客气点,照顾点。
“多谢掌柜的,人很快就来了。”杨晴冲掌柜的『露』出感谢的笑容,随后继续趴在门边上。
她这一站就是两刻钟,站得两腿都麻了,还是连人影都没瞧见。
柜台后的掌柜终于看不下去,出声劝道:“杨姑娘,您还是进来歇歇吧,让阿财帮你守着就是。”
“不用不用。”杨晴再度探头,就见远方一辆牛车碌碌行来。
她张大眼睛,屏息,待离得近了,可见方叔驾着牛车,车上载着一肥胖的『妇』人,打眼一瞧可不就是她娘。
包车?杨晴皱了皱眉头,心中古怪感愈浓。
她娘为了给她谋一门好亲事,恨不能将一个铜板掰成两个用,现在竟然舍得花十五个铜板包车,这事果然不简单。
牛车在镇口停下,杨大娘跳下牛车,付了十五个铜板,随后着急忙慌地朝镇内行去,
在『妇』人经过宗家『药』铺的一瞬,杨晴躲了进去,随后猫着身子鬼鬼祟祟地跟了上去。
她将二人的距离始终保持在一丈远,就这么跟了一路,待『妇』人拐入一个小巷子,她连忙小跑着追了上去。
足尖踏入小巷的一瞬,一道人影晃了出来,结结实实地堵住她的去路。
“漂亮姐姐!”少年兴奋的呼声入了耳,杨晴一把将人推开,再追上去,来到一条四岔口上。
左边?右边?亦或者前边?
杨晴一个头两个大,偏偏林杭是个没眼『色』的,他快步追了上来,感激道:“漂亮姐姐,我听掌柜的说,昨日是你救了我。”
“你方才有没有看到一个胖胖的『妇』人走进去?”杨晴粗暴地揪住少年的衣襟,语气中满是急切。
“胖胖的『妇』人?”林杭微微拧眉,随后指了指屋顶:“我今儿个一直在屋顶上等你,方才就瞧见你了,没有注意到什么『妇』人。”
“我……”杨晴气得肺都要炸了,她死死地瞪着少年半响,随后一甩袖,一条巷子一条巷子地找了起来。
她破开谜团的绝好机会就这么被他毁了,要想有下一次机会,还不定什么时候呢,难不成真要她拿一哭二闹三上吊来『逼』她娘就范?
“漂亮姐姐。”少年快步追了上去,亦步亦趋地跟在女子身侧。
“你跟着我做什么?”若非记得他是个伤患,杨晴非将他打得连亲妈都认不出来不可。
“我听掌柜的说你为我花了五两银子,我是来给你打借条的。”林杭认真道。
闻言,杨晴这才停下搜寻的步伐,她仰头瞪着少年,从牙缝中挤出声来:“你来这堵我就是为了这件事?”
因为这五两银子,她平白损失了二十四两银子不说,下回要钓出后面那条鱼,还不知要耗费多少时间和金钱。
林杭这才慢半拍地觉出女子的怒火,他不明所以地眨眨眼,认真道:“是呀,这对我来说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对上少年那双剔透纯粹的眸中,杨晴『揉』了『揉』太阳『穴』,态度缓和几分:“我现在有要事要办,帮你垫付的银子我们一会再说。”
“好!”林杭不假思索地应道,继续亦步亦趋地跟在女子身后。
杨晴将三个方位翻了个底朝天,等从巷子里出来,就见她娘走在街道上,面上带着她读不懂的喜悦。
喜?杨晴愣了下,眉头拧得更深了。
不是极致的悲切吗,怎就变成欢喜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