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晴!”杨『奶』『奶』敲了敲手中老槐木制的拐棍,表情亦有些难看:“你现在既然有钱了,怎么也得还你三娘银子吧。”
“是啊阿晴,你还欠我们三十两银子呢。”杨三娘说着,眼珠子黏在绸缎布匹上:“左右你也不想要,干脆你把这些个布料给三娘,三娘给你抵五两银子。”
富贵自认跟自家爷走南闯北,也算见多识广,可像杨家三婶这么不要脸的,他还真是头一回见。
他家公子买的这些绸缎料子,花了足足二百两银子,她竟想着用五两银子抵,简直是异想天开。
“三娘莫要把话扯开,我就问你一句,你是不是要毁约?”杨晴肃着张脸,面『色』很是难看。
“约?我们约什么了?”眼看大房一家这里有这么多好处,杨三娘哪里肯再安生,她伸手快速抓住一件衣裳,手腕兀地一麻,到手的衣裳就这么掉了下去。
一抹青『色』的身影晃过,富贵接住衣裳,随手放在托盘上,冷声道:“我家公子送人的东西,外人没人有资格动。”
“你家公子是我侄女婿,我怎么不能动了?”杨三娘叫男子的眼神吓到,却怎么都不愿意放弃到手的利好。
“阿晴,你就是这么让下人欺负你三娘的?”杨『奶』『奶』又敲了敲手中拐棍,严肃道:“长幼有序,尊卑有别,你这个样子,以后嫁入牧家,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爹娘没教养好你。”
杨『奶』『奶』也对那一匹匹丝滑的绸缎很是动心,但她并不像杨三娘那么愚蠢,将贪欲摆在脸上,而是用孝道压制对方。
“还不快让他跟你三娘道歉。”
杨晴打量着老太太严厉的面孔,讥嘲地扬起唇角:“『奶』『奶』,怕是要让您失望了,富贵小哥不是牧小公子的人,我还真管不着。”
“至于欺负三娘,您哪只眼睛看到我让下人欺负三娘了?说话要讲凭证,否则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杨家人多蛮不讲理呢,这不是明摆着叫外人看笑话吗。”
教养?就她养出的儿女孙女的那副德行,她也配谈“教养”二字?
“杨晴,你别唬人了,除了牧小公子,还能有谁送你东西。”杨雨柔死死堵在门口,眼睛紧紧黏在那一匹匹布匹上。
听得女子声音,富贵侧目看去,这不看不要紧,一看才发现,那姑娘穿的是一身水绿『色』的襦裙,可不就是杨姑娘第二回给他家公子说书,从秦府穿出的那套。
这么看来,这杨家三房已经不是头一回来抢东西了,而且抢的还是他家公子送出去的东西。
思及此,他面『色』一沉,不疾不徐道:“我家公子姓邱。”
邱?
杨家众人面面相觑,忽的想起传言中救下阿晴的邱公子,登时各自生出盘算。
杨雨柔快步上前,换上一张盈盈笑脸:“富贵,你说你家公子姓邱,是不是那日在沢鹿山上救过我妹妹的那位邱公子?”
她一声妹妹叫得顺口,直将杨晴恶心得差点将刚吃下的早饭吐出来。
“正是。”富贵面无表情道。
“阿晴妹妹。”杨雨柔忽然一把挽住杨晴,娇笑道:“你怎么也不早说,你要说这些东西都是邱公子的,我也就不同你开玩笑了。”
闻言,杨晴愣了下,就听得女子压低声音道:“阿晴妹妹,你要是将邱公子介绍给我认识,我今儿个就帮你说好话,绝不让我娘和『奶』『奶』为难你。”
听那日在场的人说,那邱公子生得跟仙人似的,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若是她能在堂妹的帮助下认识邱公子,是不是也有机会做那有钱人家的少夫人。
女子声音虽轻,却还是落入了富贵耳中,直叫他厌恶地拧起眉头。
“你给我把手松开。”杨大娘一把将侄女推开,紧张地扶住女儿:“阿晴,你没事吧?”
末了,不待对方发难,她便竖起眉『毛』,母鸡护小鸡似的将女儿护在身后,厉声道:“阿晴病才刚好,你们非要折腾死她才罢休是吧?”
杨大娘实在是怕了,只要一瞧见三房的人和女儿有肢体接触,她就担心女儿被推摔,万一,万一又摔伤了脑袋,这可如何是好。
“三娘,您总来我这闹有意思吗,莫说牧小公子没送我礼物,就是送了又能怎样,你们拿走试试,看看牧小公子会不会生气。”杨晴歪嘴,笑得好不讥嘲,好不无谓:“依着牧小公子的脾气,往轻了生三娘和堂姐的气,往重了,那就是生我的气,这样对三娘有什么好处?”
末了,不待三房一家有所反应,她又道:“当然,如果你们想毁约,那便毁吧,我也不在乎了,大不了就是一拍两散,反正就阿晚和二娘现在的处境,你们手中的把柄,也不过就是差了一层窗户纸的事。”
闻言,杨三娘和杨雨柔面『色』登时大变。
“行了。”杨『奶』『奶』敲了敲拐棍,摆出威严仪态:“阿晴,你也别多说什么了,你三娘今天来是有原因的,你轩儿哥叫人给打了,你说什么都得让牧小公子为你轩儿哥出这口气。”
“堂哥叫人给打了?”杨晴故作讶然:“打人的是谁?”
“打人的是缥缈楼袁掌柜的侄女。”杨三娘连忙道。
听得“缥缈楼”三字,杨晴皱起眉头,不等继续给三房下套,立在她身侧的富贵开口了:“袁掌柜的侄女?什么时候?”
听得邱公子的人发问了,杨三娘大喜过望:“前日,就在前日,我家轩儿哥在虎城被那泼『妇』给打了。”
“这么说来,我瞧见的与婶子说的倒是同一场。”富贵冷笑一声,冲身边人道:“马上去报官。”
“好,快报官!”杨三娘连忙催促道。
“等等。”杨『奶』『奶』出声制止,威严的面上多了一丝疑『惑』:“你方才说你瞧见什么?”
她总觉得这个小厮的神态话语都不太对,莫不是这小厮瞧见了她家轩儿哥调戏那姑娘的过程?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杨家来了这么多人,只有杨『奶』『奶』发现了不对劲。
“当然是瞧见杨公子当街调戏袁姑娘。”富贵斜眼睨着杨家『奶』『奶』,面上无一丝尊敬:“方才杨老夫人谈及尊卑长幼与教养,我还以为杨老夫人是个通情达理之人,没想到,却是那纵孙行凶的无知村『妇』。”
“你……你敢骂我?”
杨『奶』『奶』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回叫人如此辱骂,且,辱骂她的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府邸里的下人,这叫她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你这个下等人,竟然敢骂我娘!”杨三娘撸起袖子,冲着杨晴尖声道:“阿晴,你可都听见了,这下等人敢骂你『奶』『奶』,你今儿个要是不让牧小公子给做这个主,可别怪三娘我不认你这个侄女。”
“连缥缈楼都不知道,还敢撒野,可不就是无知村『妇』。”眼看杨晴没有出声阻拦,富贵便知自己做对了,他手一挥,厉声道:“还不快去把虎城赵大人请来。”
“是!”那小厮应了声,将抱着的绸缎放在另一人手中,快步跑离杨家。
“你……你敢……”到底是自家儿子有错在先,真要见官,杨三娘不免心虚。
那个缥缈楼不就是个破酒楼吗,怎听他话里的意思,似乎势力不一般。
“你尽管试试我敢不敢。”富贵拂袖,冷哼道:“袁姑娘是我家公子的好友,更是袁掌柜的侄女,连牧家都不敢得罪缥缈楼,你们竟敢犯在这上面。”
听到这,杨家众人登时怕了,杨『奶』『奶』面上威严有些绷不住,声音中多了几许慌『乱』:“阿晴,你聋了吗?”
“『奶』『奶』,阿晴没聋,只是阿晴昨日回来之前,牧小公子忽然同我提了一嘴,只道是牵扯到缥缈楼的事情我都不能管,否则,杨牧两家的婚事只能告吹。”杨晴说到这,轻叹了口气:“现在看来,是袁掌柜已经找过牧小公子麻烦,叫他给压了下来,『奶』『奶』你们倒好,竟然自己往刀口上撞。”
她分明是要袖手旁观,偏偏她的说辞叫众人挑不出半点『毛』病,三房一家面面相觑,杨『奶』『奶』气不过,扬手打了三媳『妇』一巴掌:“你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欺负一个姑娘被揍也就罢了,竟然惹到不当惹的人头上。
杨三娘挨了巴掌,偏偏还不敢应声,只能捂着脸低头啜泣。
“我不管你们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杨『奶』『奶』说着,拽着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一旁,从头到尾只有充人数这一作用的三儿子气呼呼地走了。
“娘!”杨三娘意欲追上去,叫小厮左右拦住。
“你们……你们敢拦我试试。”杨三娘犹在嘴硬,实则吓得腿发软。
“犯事的是我大哥,又不是我和我娘,你们凭什么拦住我们。”杨雨柔也感到害怕,哪里还管什么兄妹情谊。
“是呀,富贵小哥,就算我堂哥有天大的错,我三娘最多也就是教子无方,这事主错并不在她。”杨晴“好心”道。
此言一出,换来了杨雨柔母女感激的眼神。
见状,富贵有些想笑,却还是很好地忍住:“杨姑娘说得在理。”
声落,就见杨雨柔母女逃也似地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