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杨晴顶着两个硕大的熊猫眼,在长辈诧异又关切的目光中游魂般从房间里飘出。
她一路飘到院中,摘下一朵野花,一手扯着花瓣,嘴里念念有词:“借,不借,借,不借……”
众人面面相觑,林氏头疼地『揉』着脑袋,扭头看向父亲:“爹,您说阿晴这刺激是不是受大发了?打从知道锦风是威王的孩子后,她每回见了锦风都变得神神叨叨的。”
“锦风是世子爷,身份上比我们高出一大截,阿晴估计在担心这个吧。”林爷爷捋着发白的胡子,神情亦是苦恼。
“瞧我,糊涂!”林氏一拍脑门:“这些日子锦风对阿晴是不错,可娶阿晴的事他是一个字都没提啊,您说,锦风这是怎么想的?”
“锦风怎么想的,不都表现出来了吗。”林方朔接过话匣,幽幽道:“现在关键在阿晴,等阿晴缓过劲来再说吧。”
牧小世子那边他倒是不担心,前日对方亲口告诉他,他喜欢阿晴,就是吃不准阿晴的想法,让他这个做舅舅的帮衬一二。
对阿晴这般上心,还变着花样往他们这送好东西,心思昭然若揭,还用得着问?
林氏幽幽朝女儿所在的方向看去,见那纤瘦的人儿缩成一团蹲在地上,一片一片扯着花瓣。
“借……不借……”杨晴就这么碎碎念了一个时辰,院子里如狂风过境,野花稀碎一地。
糟蹋完院子里的野花,她又将目光转向院中的石榴树。
“阿晴,阿晴!”眼看女儿还没从魔怔中回过神,林氏连忙抓住女儿的手,柔声劝道:“石榴花你就别摘了,你要摘了,秋天就没果子吃了。”
想到一颗颗红澄澄的石榴果肉,杨晴手下留情了,再拿眼一瞧,院子里能糟践的花都叫她糟践完了。
方才最后一片花瓣,是借还是不借来着?
好像是“借”,每一回答案都是“借”,所以她才坚持不懈地将能揪的花全都揪了。
“呜……”杨晴头疼地拿脑袋抵着石榴树,手不住地在树皮上抓挠。
挠着挠着,指尖传来一丝尖锐的刺痛,刺穿笼罩在她脑中一日的阴云。
杨晴大喜,顾不得查看伤势,转身快步朝院外行去。
守在一旁半响的林杭见状,连忙跟了上去。
出了林府,杨晴一路直奔宗府。
除了开茶馆与同牧小世子合作之外,她分明还有第三条路可以走,那就是找宗凡借钱。
只要钱够了,买酒楼自然不成问题。
亦或者,她可以和宗凡合作,二人五五分账。
正高兴着,一辆马车自边上窜来,斜堵住她的去路。
京都内外城交界处住的都是朝廷命宫,人并不多,是以此刻街上空空『荡』『荡』,无人发现这一场景。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推开马车厢上的小窗,『露』出一张俊美如仙的面庞。
见到来人,林杭下意识挡在表妹身前,凶神恶煞道:“你要做什么?”
“林杭!”杨晴拽了拽表兄的袖子,恭恭敬敬施以一礼:“民女见过怀王殿下,家兄不知殿下的身份,冲撞了殿下,还望殿下见谅。”
闻言,邱秉文没有应声,只是斜眼看向一脸怒气的少年。
“林杭!”见状,杨晴用力拽着表兄的衣袖,压低声音道:“还不快同怀王殿下见礼!”
怀王忽然命人驾车挡住他们去路,究竟生的什么意图无人知晓,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把把柄往对方手里塞。
林杭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睛充血通红,像见到仇人一般。
“方才不知我家王爷身份,如今知道了,为何还不行礼?”车夫跳下马车,张口呵斥道。
这个少年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敢以如此目光直视他家王爷,也就他家王爷仁厚不予计较,放在别的王孙贵胄身上,怎么也得将人拉下去打板子。
“林杭!”杨晴掐住表兄胳膊,一个劲地冲对方递眼『色』。
林杭像是方反应过来,心不甘情不愿地垂下脑袋:“草民见过怀王殿下。”
邱秉文缓缓收回落在少年身上的目光,拿眼看向那纤瘦的女子,沉声道:“本王有句话想问你。”
“怀王殿下尽管问。”杨晴维持着行礼之态,低垂着眼睑,模样老实又恭敬。
邱秉文不是头一回瞧见她如此老实的模样,以前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如今细瞧,越看越觉得违和。
脑海中没来由地浮现出女子愤怒傲然的神情,有血有肉的鲜活,似乎,那才是她的本『性』,而她现在所展现在他面前的一切,不过是披了一层假面。
邱秉文不自觉地拧起眉头,手朝前伸出几寸,就见女子不着痕迹地朝后退去,很好地保持着二人距离,面上恭敬不改。
“不该是这样!”
男子几不可闻的叹息传入耳中,杨晴眼睑颤了颤,又朝后挪了小半步。
“你很怕本王?”疑问脱口而出,待邱秉文反应过来,连自己都觉得惊诧。
同一个问题,杨晴被同一个人问过几次,要说这回与上回有什么不同,除了语气上叫人捉『摸』不透,最大的区别大概就是自称变了。
之前他自称本公子,现在他自称本王。
少倾,她稳定心神,缓缓抬起头来,虚着去看男子的眼睛,轻笑道:“怕,不想再挨巴掌。”
她这辈子长这么大,只叫两个人打过巴掌,一个是她爹,一个就是眼前男子的侍妾。
女子的答案在邱秉文的预料之外,他微微拧起眉头,清冷悦耳的声音自口中溢出:“你在记恨本王?”
“怀王玩笑了,民女怎敢记恨您呢,好吃怕打,实乃人之常情。”杨晴面上笑意浓了几分,却像是隔了一层纱,朦朦胧并不真切。
邱秉文叫女子的态度弄得心里发堵,忽然不知当如何在这般情形下说出自己的想法。
平心而论,眼前女子是他见过最有气人本事的,比他那些个刁蛮跋扈的皇妹还要难缠。
二人就这么僵持对峙着,任凭时间流逝。
良久,邱秉文『揉』了『揉』太阳『穴』,声音放缓几分:“若是本王说,本王对你动了心思,你可愿入我怀王府?”
闻言,杨晴诧异地看向男子,不期然对上一双清冷的眸子。
与往日的遥不可及不同,他清冷的眸中竟是有几分柔情,几分认真。
震惊过后,杨晴再度垂下脑袋,轻声道:“怀王殿下,民女还是那句话,民女不想给人做妾。”
时隔数月再度提出此等要求,莫不是他认为,她当初之所以拒绝他,是因为他当时的身份不足以令她臣服?
“不愿意给人做妾?”邱秉文言罢,自马车上跳下,快步行至女子身前:“你既不愿做妾,为何还要与锦风纠缠,他能给你的身份也是妾室,与本王有何不同?”
男子的声音依旧冷冷清清,细听之下,可以觉出几分恼怒。
杨晴只觉有一根又细又长的针扎入心底,扎破了她这几日因牧小世子的殷勤带来的幻想。
垂于身侧的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指甲深深嵌入肉中,她强压下心头翻涌的酸涩,缓缓抬起头来,歪着嘴笑道:“这是民女的私事,怀王殿下未免管得宽泛了点。”
邱秉文敏锐地从她的神情中读出愤怒,眸光顿时冷了下来。
她竟然,真的对牧锦风动了心思,牧锦风有什么好,幼稚蛮横又不讲理,所倚仗的,也不过是牧小世子这一身份和父皇对牧家的偏爱,抛去身份带来的一切,他还剩下什么?
“这便是你说的不愿为妾?”邱秉文轻笑一声,转身大步踏上马车。
“驾!”
马车绝尘而去,杨晴缓缓直起身子,因为屈膝太久,腿打软,整个人狼狈朝前扑去。
林杭眼疾手快将人扶住,眼中满是愤怒:“他分明是故意的。”
“别说了!”杨晴按住表兄,红唇微启,一字一句沉声道:“走,我们去威王府!”
“威王府?”
“威王府!”
牧小世子说的没错,不管她接不接受他的帮助,在外人看来,她都是他的人,不如就承了这份人情,将二人关系系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