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6章 子孙福厚重的福与恼
在京都,最负盛名的大户人家要数牧家,牧家百年世家,世代忠良,好不叫人敬佩,可在另一个话题上,有一户人家要比牧家更为出名,那就是牧家的亲家——林家。
要说林家出名的话题,还得谈到那让人惊掉下巴的四胞胎。
遥想当年,林家一家入京都时,祖孙三代只有寥寥五人,说不出的清冷寂寥,谁能想,短短两年后,林家人口就由五人变成九人,六年后,又由九人变为十五人。
林氏为林方朔生了四胞胎,而林杭的妻妾则为他生了两对龙凤胎和两个男孩。
要说只是出现一次四胞胎,还能说是气运好的意外,可四胞胎之后又出现了两次龙凤胎胎,众人登时确定,林家绝对有那生孩子,而且是生儿子的秘方。
四胞胎全是男孩,后续生的六个孩子中,又有四个男孩,两个女孩立在一群男孩中很是打眼。
而彼时,已经有人上门同林杭定娃娃亲,想求个多子多福的气运。
众人皆认定林家有生子秘方,可无论是沉默寡言的林方朔,还是老实憨厚的林杭,都未曾点头承认过这个传言。
要说林方朔嘴巴严实,不易套话,还能够理解,可林杭是京都出了名的热心善良,同一衙门里的朋友同他哭不孕不育都要哭出两道泪沟来了,也不见他在生子秘方上松过口。
渐渐的,众人坚定的信念开始动摇,究竟是林家有生子的秘方,还是他们林家气运好,就是子孙福厚重?
直到又过了一年后,牧世子妃要生产了。
彼时,无数双眼睛盯着威王府高高的院墙瞧,恨不能将院墙瞧出个洞来。
牧家子嗣单薄,必然对子嗣很是在意,而林方朔夫妻对世子妃颇为宠爱,如果真有那生子秘方,一定会让世子妃给牧家生下一对男孩。
然,叫众人失望的是,世子妃虽然生了男孩,却只生一个,不仅如此,在接下来许多年里,一直无所出。
牧家子嗣单薄依旧,高大的院墙内虽有孩子的欢声笑语,却依旧显得太过空旷。
牧家人当真太少了,祖孙三代,不包括已经出嫁的皇后,竟是只有区区四人,再除去世子妃这个嫁进牧家的,祖孙三代只有寥寥三人,一脉单传。
要是,要是林家能将生儿子的好气运传给牧家多好。
众人扼腕叹息,至此,没再找林家要过生子的秘方。
相较于外人的艳羡,祈求多子多福的好气运,林家内部则是头疼得不像话。
对于林家人而言,他们根本不想要这份多子多福的好气运,因为孩子多了,问题也就随之而来。
四个儿子出生的欢喜没维系多久,林方朔与林氏就已经被四个孩子哭闹起来的四重奏扰得眼晕头大。
四胞胎之间存在着难以解释的心灵感应,哪怕隔得再远,一个哭了,其余三个准跟着哭。
除了吵闹一事,还有一个极其现实的问题摆在眼前——银子。
生养四个孩子,耗费的人力财力巨大,而那时,林方朔也不过六品官员,一个月的月俸虽然算不得少,但要请上数十仆人,『奶』娘,还得养一家八张嘴,委实压力巨大。
尤其是,四个孩子都是大胃口的,一人一个『奶』娘根本不够他们吃,光是『奶』娘上,就是一笔不菲的花销。
孩子不能饿着,可要是孩子吃饱了,大人就得勒着裤腰带过日子。
林方朔的月俸不够养家,少不得女儿从中接济,可女儿这一接济,又少不得有人在背后闲话。
什么拿婆家填补娘家,什么娶妻不能娶家世不匹配的,否则你不止养妻子,还得养妻子娘家一整个家族,多难听的话都有人说出口,哪怕,这份银子是他女儿自己赚的。
林方朔与林氏皆很是在意那些闲言碎语,不同的是,林方朔阻止女儿再给银子,避免给女儿带来负面影响,而林氏则是在听到有人说闲话时毫不客气地冲上去,冲着那嚼舌根的人骂了起来。
林氏是个泼辣的,哪怕嫁给林方朔后有意识地读书识字,请了先生,依旧改不了她深埋骨中的强悍。
不同的是,以前林氏骂人骂脏话,掉价,如今却是会咬文嚼字,骂人不带脏,却能将人从头到脚嫌弃了遍,直击他人痛处。
要说最典型的,还是和黄夫人交锋那回,至今让林氏自己津津乐道——
当日林氏在街上闲逛,想着个儿子夫君买点衣料,哪知才到铺子里,就听得角落处有人在嚼舌头,说些闲言碎语。
“你们说,那个林氏气运可真好,生了个好女儿,知道接济娘家,让她一个六品小官的夫人得比二三品大员的夫人还体面。”
“嘿,谁让人家有威王这个亲家呢,不过要我说啊,这乡下来的就是乡下来的,就知道打秋风,一点不为女儿考虑,她也不想想,世子妃已经嫁出去了,天天拿着威王府的东西接济娘家,威王就是再好的气『性』,怕也是会计较一二的。”
“不是我心不好唱衰,这要是日后世子妃遭了婆家嫌弃,那也一定是她这个当娘的闹的。”
听得二人唱衰自己女儿的姻缘,林氏是恨得牙痒痒,偏偏在场人多,她不好直接发脾气,要知道,京都不是宁康村,她在这种场合下发脾气,丢的是自家夫君和女儿的脸面。
林氏在心中默默安抚了自己好几遍,这才换上笑脸迎上前去打招呼:“李夫人,巧啊,竟然在这碰到你。”
见背后议论的当事人出现,李夫人有些心虚地偏开目光,陪着笑道:“林夫人啊,你怎么来了。”
“碰巧经过,买点衣料回去裁衣裳。”林氏言罢,像是才发现另一人,一脸惊奇道:“哟,黄夫人啊,听说你女儿嫁给了陈家,陈家可是大户啊,你怎么还穿得这么寒酸,我差点没认出来。”
“哎,不是我说你,你家姑娘已经是陈家少夫人了,你得为女儿挣一点脸面不是,你这般姿态,女儿在别人家里不好处啊,你就是不为自己考虑,总不能不为孩子考虑吧?”
黄夫人正是方才提起这个话题,并在背后阴阳怪气地唱衰的『妇』人,听得林氏这番话,她登时知晓对方什么都听见了,当下也没服软,继续阴阳怪气道:“没办法,我家穷,不像林夫人,气运好,生了个乖女儿,会想着贴补家里。”
论出身论家世,她都比这个村姑好,她家夫君为林方朔在朝堂上驳了脸面,她今日便要让这村姑下不来台。
闻言,林氏做出震惊模样,心疼道:“啊,黄夫人,你女儿没补贴过娘家啊,你这个做娘的养了她这么多年,还真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这么断了感情,由着她在婆家自生自灭了?你怎么能这样对孩子呢,也太心狠了点,孩子再不济,那也是你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
听得对方直白地骂自己女儿不济,黄夫人面颊渐渐扭曲,语气也越发不客气:“林夫人这不是说笑了吗,我们娘两感情好得很,我只是不想要孩子在婆家为难,毕竟也不是谁都像林夫人一般,能够坦『荡』『荡』地接受女儿的帮助。”
林氏掩唇,眼中带着几分讥嘲,嘴上却是“啧啧”心疼道:“哟,这么说来,是陈家不让你女儿接济你啊?你说这这个陈家也真是的,太小气了。哎,黄夫人,不是我说你,当初你女儿就不该死乞白赖嫁到陈家去,你瞧瞧我家阿晴,小世子对她动的心,主动追求的她,在婆家待遇就是不一样哩,这逢年过节的,她没点表示威王还不乐意。哎,我也不止一次同孩子说,让她别往家里递钱,你说说,他爹就是个六品小官,一家子吃穿用度那么好,传出去多不像话啊。可这挡不住孩子会赚钱,有孝心,她自己赚的银子,给我这个当娘的贴补点,还给公爹买礼物,当然比腆着个脸找公婆要钱招人待见。”
闻言,黄夫人勃然大怒:“林夫人,你这话什么意思。”
林氏后退两步,一手由丫鬟扶着,一脸惊恐道:“黄夫人,咱们好好的话家常呢,你这是做什么呀,我踩着你痛处了?我也不是有意说你女儿倒贴,是你自己说女儿嫁进去处境艰难。”
林氏动作幅度不小,自然引来旁的目光,听说黄夫人的女儿倒贴,嫁进陈家后处境艰难,立即有好事者竖起耳朵。
黄夫人被气得呼吸急促,眼珠子瞪得比铜铃还大:“林夫人,你这样说我女儿未免太恶毒了点。”
林氏推开扶着她的丫鬟,挺直腰杆,底气十足道:“谁家都有个不容易,我家也不容易不是,夫人都背后议论我家了,还不容许我正面探讨一下你家,这也太严于律人宽于待己了。”
黄夫人被气得脸『色』铁青,又不好再继续争辩下去,毕竟,林氏的女儿可是世子妃,她要敢说世子妃半句不好,不说得罪牧家,得罪世子妃就够呛了,她可不能让世子妃找到名目针对自己。
林氏杀鸡儆猴了,再也没夫人敢在背后嚼舌头,生怕林家那泼『妇』找到自己头上。
没人再说闲话,林氏继续心安理得地花着女儿接济的银子。
要说她原本也是不愿意花女儿的银子的,她也怕外人说三道四,更怕女儿难做,奈何女儿根本不在乎这些,女儿告诉她,她做不到自己吃香的喝辣的,看着他们一家子吃糠咽菜。
林氏看得出来,女儿是真不在乎外人的闲言碎语,是真希望她这个当娘的过得好,既然如此,她也就没必要拒绝。
收了女儿的银子既能让女儿安心,还能让一家人过得宽裕些,何乐而不为呢,更何况当年她养大女儿,已经让女儿受了太多苦,她不希望几个儿子再过一番难言的苦日子。
而伴随着林杭娶妻纳妾,接连生下孩子,林家内部越发头疼。
养四个儿子让女儿接济家里,已经足够让人非议,如今家里又添新丁,大儿子生了孙子,多了六张嗷嗷待哺的小嘴,花销又增大一笔。
这笔银子让女儿来出,接济娘家的骂名又得扣在女儿头上,可要是没了女儿帮忙,孙子孙女怕是没法照好了养。
这件事上,林方朔坚决不愿意要女儿的银子,林氏也有几分犹豫。
女儿给弟弟塞点银子请『乳』娘还能说得过去,给侄子侄女请『乳』娘,可就真落了那些长舌『妇』的话柄。
虽然亲家威王是个大气好说话的,对他们阿晴也颇为不错,可她就怕阿晴做得过了,让公爹心里不痛快的。
女儿嫁出去了,主要还是得为自己的小家考虑,娘家什么的倒是其次。
这边林方朔与林氏难得统一战线,他们却忘了,还有林杭这个豁口。
林杭堪堪年满二十,就要养六个孩子,还有一妻三妾,压力可想而知,是以当妹妹递上银票时,他毫不犹豫地接下了。
虽然妹妹不是亲妹妹,不同父,不同母,甚至于从血缘关系上来讲,他对林家而言就是局外人,但他收钱还是收得心安理得。
林杭是个实心眼的,不会多想,在他看来,妹妹帮他是他们兄妹感情好,没什么可推拒的,至于那些说闲话的人,他们那是羡慕他有个厉害的妹妹,毕竟不是谁都能在景国的富商榜上排第二的。
更何况,他也不是个吃白饭的二世祖,只是父亲入了朝堂,他也没办法如以往那般自在逍遥,许多事情上束手束脚,许多赚钱的门路走不得,稍不经意,就叫人给贿赂了,叫有心人给毁了,是以最后,他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官途。
林家男儿皆是有本事的男儿,奈何,当官当真挣不了几个银子,尤其是,当个清官。
林方朔与林杭皆想当清官,不为任何人,只为自己心中那股子正气。
同时,他们也不希望家人跟着自己过苦日子,如此一来,只能接受帮助。
所幸,林方朔虽然有些自尊心作祟,觉得用嫁出去的女儿银子花是件不体面的事情,但好在杨晴情商够高,这件事叫她三言两语便给带了过去。
杨晴知道,就算她不接济,娘家那边也能度日,只是,她不希望娘亲再受苦日子。
她希望,娘亲这一辈子都不要再为银子发愁,她既取代了原主的身份,替原主享受了林氏的爱护,就会好好照顾林氏下半辈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