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辩方律师,我并不认为您的这种假设动机可以作为辩护的依据。”杨骄义正言辞地表示:“被告人曾经担任过名扬的高管,而且在六年多前的业界时装大赛上为我的当事人取得过相应的优异成绩。
这在一定程度上表明,被告人还是有一定的专业水准可供他在公司立足。然而在接下来的几年。他在自己的相关专业领域里并没有得到更大的重用,进而默默无闻。
所以这完全可以是他怨愤公司,做出泄露设计图来谋取私利的最大动机。”
我听着这番唇枪舌剑,渐渐开悟了明朗的局面。
这两人的辩论焦点听起来其实挺没道理的。
难怪有人说,听律师的辩论本来就是一件很虐智商的事——明明穿着高大上的专业人才,却会就一些连小孩子都能看出来是胡搅蛮缠的论据争辩个不休。
比如把猫放到微波炉里烘干造成的意外下,微波炉厂商要不要负责之类的。
同样的,肖正扬有没有泄露公司机密,怎么听起来都跟他在公司工作这么些年的绩效并没有关系!
我不知道俞成瑾这一张三寸不烂舌到底能翻出什么花样。但见身边的韩千洛不动声色,我也只是压着忐忑看下去。
身前身后的人众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一时间肃穆的庭审现场稍微有点失控。
“什么意思啊,那个辩方律师说的话怎么好像在揭短被告人是个江郎才尽吃白饭的一样。”
“这个没办法,辩护上避重就轻这种事很常见。他只要能赢他手里的官司,才不管要不要扒你家八代祖宗有什么丑闻呢。”
“就是啊,他的论点就在于,被告人在名扬已经有了名不至实不归的成就,已经由苦逼设计师顺利转型成了管理者。看起来好像没有理由放着蒸蒸日上的事业不管,而去做商谍。”
“那可不一定,腰缠万贯的富翁也可能以为刺激而去偷东西呢。何况肖正扬也不是那么没用吧。不管怎么说,也是第一届t-show大赛的冠军——”
我很想冲上去对前面那两个白痴吼——肖正扬是个骗子,他拿了别人的设计冒名顶替。害了别人一辈子!
然而事实证明,我不需要背一条咆哮公堂的罪名。
因为俞成瑾替我说了——
“各位,在我与我的当事人私下了解情况的时候。他曾当面向我坦白过,当年参加t-SHow大赛的获奖作品,是他剽窃了别人的。
也正是这份作品让他奠定了在名扬多年以来居功自伟的地位。试想一下,这样的人,他怎么可能会主观做出有损公司利益自掘坟墓的间谍行为?”
“你——”我看到肖正扬顿时惨白着鬼一样的脸色冲着俞成瑾吼道:“我没有!我从来没跟你说——”
直到这一刻,我才终于明白了这场戏究竟演的是什么剧本。
韩千洛就是要让肖正扬的罪行公诸于世,身败名裂。在最权威的地方。在各大报社媒体舆论之前——为他弟弟讨还一个公道。
我有那么一瞬之间的杂念:为什么他不干脆地去起诉肖正扬呢?
而是费尽心思用这一招隔山打牛,带给整个时尚界最颠覆的爆炸式新闻。
我想,他是不希望已经身心重创的韩千珏要面临作证人的辛苦?还是有……别的原因?
一时间,场面中人声鼎沸。审判长连喊肃静,收效却不高。
今天出席的除了名扬一些相关的高管,更多的都是时尚界和媒体娱乐界的人物。如今早就没有人愿意去关心肖正扬有没有偷过公司的机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真相所吸引。
我看到俞成瑾对审判长请求带证人上来。很快的,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女人在女法警的陪同下一并进来。
她没戴墨镜,因为庭审现场不允许。
所以她的一只眼睛用个挺优雅的眼罩遮着,但我看来,还是滑稽多过于悲催。
她抖抖索索地看着全场,早已没有了当初成就我年少梦魇的傲慢和戾气。
“我……我可以作证,是肖正扬看中了公司里一个临招小保安画的图,便想着拿去参赛。
他剽窃了别人的设计,后来被对方发现后理论。我……我亲眼看到他们在争执中,他把那男孩推下了楼——”
“你胡说!不是我!不是我推的,蒋怀秀你害我!我拿了图但我没杀人,那孩子不是我害的——”肖正扬在两个法警的驾驭下,死死脱不开身,但他声嘶力竭地咆哮着,整个庭审现场的气氛都跟着他一块失控!
最后,审判长咣当一敲桌子,宣布临时休庭。
人们在议论纷纷中散场。而我们几个人一直留到四周空空,就仿佛在欣赏最后一幕专属的谢落。
“哥……”韩千珏小声地问:“是那个坏人害了我么?”
“是,他已经被抓起来了。以后再也不能伤害你了。”
“可我好像记得……”男孩扁了扁嘴,刚想再说什么——
“你不记得了!”韩千洛竟然严厉地打断了他的话,旋即又放软了口吻安慰他:“没事了阿珏,慢慢想……我们不着急。”
“韩先生,我先带他回去吧。”代维站起身来,将轮椅上的薄毯盖在男孩的腿上。
“哥……”韩千珏似乎还有话说,但最终只是攥了下韩千洛的衣袖,眼睛很纯很清澈地压下了沉默。
“明天我去接你们来家里吃饭,让外婆做你最爱吃的。”韩千洛站起身,帮着把轮椅给顺了出去。
然后,我看到他高大的身影就立在出口附近,夕阳从窗子里投射出来,映长他高大的影子。就像教堂里唯美的雕像一样,而他的头顶——就是象征着公平的天秤标识。
我慢慢地走过去,在靠近他的一瞬间突然快跑了两步。
一下子环住他的腰,我忍不住放声大哭。
韩千洛一动也没动,任由我抱着他,任由我咸湿的泪水一层层打湿他的脊背。冬估围扛。
“韩千洛,太好了……”我哽咽着说出我这几个月来梦魇一样的患得患失,压抑出满心蓬勃的一吐为快。
“这就是真相对么?是肖正扬和蒋怀秀害了阿珏……他们罪有应得,他们活该落得这个下场。
韩千洛,这是不是就是你一直以来要做的事?你要为你弟弟报仇……”
“是。”他回答。
“韩千洛,我不是不懂,也不是看不明白……从我第一次见到阿珏的画稿时,听到韩千洛说起他的意外时,我就已经有了一点隐隐的担忧。
随着对你越发的了解,我体会到你的城府,你的蛰伏,你的有仇必报,你的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我真的好怕阿珏的事是跟名扬有关,否则又有什么动机能让你一心在那里打造出血流成河的修罗场。但我更怕这些事跟我爸爸也有关,他毕竟曾是公司的高管......
韩千洛你明明可以告诉我的,却始终不多说。所以你可知道,我以为你是为了报仇才接近我的……
你越是不说,我就越是不安。
好怕有一天,你对付名扬的动机和理由最终会让我们无法在一起!
我有多害怕我爸爸也有份害了阿珏,韩千洛你知不知道!”
我不是个很聪明的女人,但只要有一点点聪明便足以被女人的直觉放大到无极限。
我早就过了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年纪,相爱再美丽也不会让我全然丧失应有的理智——更何况,我不觉得韩千洛在我面前的破绽真的有他自认为的那么无懈可击。
也许……他也是真爱我的吧。因爱而渐渐落下了防备,因爱而失去出鞘必见血的锋芒。
同样也因爱而让我愿意留在他身边,去赌我在他心里最后的位置。
“姚夕,既然你一早就怀疑我,为什么还会同意跟我结婚……”韩千洛没有转身,是握着我扣住他腰腹的手,越来越紧。
他的手依然没有体温,却颤抖非常。
“因为……我想跟你在一起啊。”我抽着鼻翼,把脸深深埋在他的背上,仿佛要宣泄出这么久以来所有的委屈。
如果一切的噩梦终于被驱散,此时此刻我完全可以解释得清,为什么在看到代维和韩千珏在一起的时候——我会泪流满面。
韩千洛,当你打算把这一切告诉我的时候,是不是就意味着,我们之间再也没有隔阂了?
“姚夕,对不起。是我没有顾虑到你的感受。”他转过身来捧着我的脸,目光比水温柔:“现在都已经结束了,你所有的担心,不会再存在了……
我们会好好的,等着孩子生下来。你喜欢哪里,我都带你去。”
我的眼泪溢满他修长的指尖,就如同懵懂初识的那年在他手上流淌的音符一样欢快。
“韩千洛,请你最后一次告诉我……都已经结束了对么?坏人都有了他们应有的下场,我所有的担心都是自寻烦恼。从来.......都没有阴谋与隔阂横在我们之间,对么?”
“是,都结束了。我发誓,永远……不会再伤害到你。”他看着我的眼睛,然后俯下身开始吻我。
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抱着我心爱的男人在法庭上亲吻,而且那么用情那么投入着……
韩千洛,谢谢你。
谢谢你的‘结束’,谢谢你的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