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抬起头,凡妮莎勉强换上平和的微笑,“如今,新月城百废待兴,为了抹去伊丽娅带给大家的伤痛,我决定向大家推荐一位代理城主。”此语一出,领主们都瞪大了双眼,他们虽关心新任城主的问题,但想不到凡妮莎会把这位置让与他人,凡妮莎让他们震惊了一会儿,接着朝身边的麦特王子微微颌首,“麦特王子,追随我一路从烈炎之国来到盛夏之国,为我们的新月围城解困立下战功,他在旅途和战场上多次救下我的性命,更有治国之材,这几天来,他已经用行动证实了自己的贤明与公正,希望各位领主能在他任职期间继续给予他支持,他在新月城,就如我亲临一般。”
这番话还没说完,宴会上的气氛就沸腾了起来,有人高喊“他是哪里来的王子?”,也有人开始锤桌子,“要选城主,也该由我们盛夏之国自己来选!”
“选你吗?”斯万克站在公主身边,怒冲冲地指着刚才发话的领主,“新月城被围之时你在哪里?我们丢掉手臂和性命的时候你在哪里!你在妓寨的高床上享受佳人美酒吧!”
“你是什么东西?敢这样跟我说话!”那位领主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腾然起身,长桌尽头的几位领主也同时站起来看着公主,显然,他们是同盟。
“他只是个小小侍卫,”凡妮莎安抚道,示意斯万克退下,接着语调一沉,“不过说的是实话。”公主看着厅中诸人,以前所未有的严厉言辞说道,“在战争面前,每个人最先想到的当然是自己的利益,这一点无可厚非。诸位领主大人都是德林家的臣子,也都恪守本份,没有参与科曼的篡国行为,但是在伊丽娅统治新月城期间,却有人暗通敌军,妄图借助科曼的手赶杀伊丽娅!”科曼从没向凡妮莎透露过这个信息,但她知道此时此刻,自己需要制造一个共同的敌人来让大家保持观点一致。
“公主殿下,您不知道,她,她是个魔鬼!”有些人为自己辩解。
“她不值得我们追随!”更多人高喊。
“可她还是个孩子!”凡妮莎吼回去。
“殿下,”一个苍老的领主站起身,向公主行了个礼,然后真挚地看着她,“当人们必须像老鼠一样活在黑暗的地底时,同情心跟牛奶与蜂蜜一样很快就耗光了。”
凡妮莎跌坐回椅子里,终于明白他们经历了些什么。自己要的正是这个效果,可是却高兴不起来。
最后,凡妮莎挥了挥手,“所有苦难都已经过去了。我不会去追查什么,也不在意有多少人想要致伊丽娅于死地,但请大家承认麦特王子的临时统治,”这算交换条件,凡妮莎得意地想,玩手腕没人是我的对手,“新月城是我的根据地,能否夺回我们的国家都要仰仗各位,如果不能作到后顾无忧,那我宁愿不去收复失地!”说完,公主看着大家。
直到这时候,各位领主大人才明白,这顿宴席可不是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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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一夜未眠的凡妮莎站在城头的垛口,新月城经历了一场浩劫,此刻正像一匹累死的战马一样匍匐在地,了无声息。城下没有马厩,没有猎狗咆哮,没有骑士操练比武,连守卫们在白石厅堂里巡逻的脚步声也显得疏远缥缈,她唯一能清晰分辨的,乃是晨风席卷尖塔的呜咽与叹息。
急促的脚步声穿过千百年的想像,打破公主脑海中的沉寂。不必回身,凡妮莎已经知道那是自己的弓箭手。
“有伊丽娅的消息了吗?”
“不是关于她。”雷纳亚麻色的棕发在初升的阳光中闪着金光,仿佛无数放大的彩色泡沫,“听麦特说你要离开。”
“是的,”凡妮莎面无表情地回过头,离开,离开你,去解救布兰特。“我要回绝冬城。”
“为什么不让我陪你?”雷纳皱眉。
“我需要你在这里帮助麦特,”凡妮莎抬头贪看着雷纳的脸,“他一个人应付不来。”
“那你呢?你一个人能应付所有的阴谋吗?”
“也许吧。”公主长叹一声,“也许我会比这个世界更残酷呢。”至少对你是这样。凡妮莎心疼地看着雷纳,他瘦了好多,也更加精壮了,两只眼睛更坚定,也更自信。他看我的眼神一如继往,而我却经历了太多他不知道的故事,我又何偿不是改变了许多。
“你去吧。”雷纳把目光投向更远的城池,“我知道绝冬城的那个人更能帮到你,也许在他身边才是最好的选择。”
“你真的这么看?”凡妮莎差点被雷纳的话逗笑,“没错,绝冬城确实有一个人正在等着我,但绝不是打算帮我的人。”如果你知道他其实正千万百计想要杀死我,你就不会这么说,也不会让我回去了。
“既然他不打算帮你,为什么还要回去?”雷纳有些懊恼,“这说明他在你心目中更加重要!”
“你这是在吃醋?”凡妮莎惊讶地看着弓箭手,后者面红耳赤的样子让她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参加宫廷舞会时的窘迫模样。
雷纳别过脸,没有回答凡妮莎的质问。
“你知道,你和他是不一样的,我——”
凡妮莎的声音突然被无限拉长,后边的半句话消失在风里,而她的身体则像一片飘零的树叶被狂风卷走,只留下半句残言回荡在雷纳耳边。
“凡妮莎——”雷纳茫然地呼喊,接着恼火地弯弓搭箭,空空的城墙顶上,一望无边的阳光喷洒下来,给新月城罩上金红相间的光之网,四下如梦似幻,只是没有公主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