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天与于贵等人分开后,唐锵就再也没有出过门,外面的事情都是练子宁下朝回来后告诉自己的。
和历史上的发展没有太大出入,张信等人重新判卷,可是结果却与之前相同,以考生水平判断,所录取五十一人皆是凭才学录取,无任何问题。
朱元璋大怒,北方士子也闹起来了,许多北方籍的官员们更是纷纷抨击,还有人状告说刘三吾、白信蹈等人嘱咐张信故意以陋卷进呈。
朱元璋当即下令逮捕张信等人,并下了旨意,除刘三吾这位老臣,其余人全部斩首示众,张信更是落得一个千刀万剐的下场。
只有戴彝、尹昌隆二人免罪,此二人得免的原因,是他们在复核试卷后,开列出的中榜名单上有北方士子。
圣旨下来后,唐锵也终于可以拿着朱元璋的手谕去看望刘三吾了,唐锵来到刑部大牢,拿出手谕,便畅通无阻的进去了。
来到刘三吾的牢房,眼见老夫子并没有受刑,唐锵这才放下心来。
唐锵轻轻唤道:“先生,学生唐锵来看您了。”
可刘三吾却丝毫没有反应,带唐锵进来的刑部小吏叹道:“别费劲了,老夫子已经听不太清了,公子直接进去吧。”
唐锵谢过小吏,便提着饭盒进去了。
刘三吾背对着唐锵,看书看的津津有味,丝毫不知唐锵的到来。
唐锵来到刘三吾面前大礼参拜道:“学生拜见先生,先生安好?”
刘三吾见到唐锵大吃一惊道:“孩子,你怎么来了?不会也被抓进来了吧?不对,此事与你关系不大,你又是皇上亲自指定的进士,皇上不该抓你啊。”
“先生放心,学生是奉了皇上的手谕特地来看您的。”唐锵大声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这一榜因为有了你,老夫也没有遗憾了。”刘三吾松了一口气说道。
“先生如此看重唐锵,唐锵不知该如何报答先生?唐锵无能,不能救先生于囚牢。”唐锵颇为感动的说道。
“傻孩子,老夫已是年迈之躯,你还年轻,你活着才会有更大的希望,千万不要求死,要努力求生,大明天下需要你这样的人去守护。”刘三吾摸着唐锵的头安慰道。
这个时候刘三吾就是一位慈祥的长辈,他与唐锵讲了很多,刘三吾曾经在元朝当过官,也经历过元末大乱,那些名臣名将刘三吾全都见过,所以在这短短的一天时间内,唐锵感触颇深。
老夫子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弟子看待,这种情感不会作假,他恨不得用这一天时间将自己所有懂得的知识都灌输给唐锵,唐锵给狱卒要了笔和纸,努力的记录着,一位八十多岁老人的人生阅历那可是天大的财富啊。
而且遇见一些棘手的问题,一老一小还会展开讨论,这一天唐锵的收获很大,唐锵心里也初步了解了现阶段文人的想法了,在他们眼中气节最重,甚至超过生命。
而这一切的影响力都要归功于南宋末期的文天祥,文天祥用自己的生命谱写了一首壮烈的歌曲,他就像一道光,影响了元明两朝的文人,直到满清入关后,在满清的高压政策下,这道光才悄悄地潜伏了起来,等到辛亥革命后,这道光又变得璀璨无比。
“文公之风,流传千古啊。”这是刘三吾的总结。
“唐锵可能让先生失望了,唐锵做不成文公那样的人,文公被关押时,突然收到了他十四岁女儿的来信,信上说她与母亲被抓进了元朝皇宫做了女奴,文公不敢想象妻女的遭遇,但他很清楚,忽必烈这么做就是为了逼迫他投降,文公嚎啕大哭,写下了《得女儿消息》一诗,其中一句诗唐锵铭记于心:痴儿莫问今生计,还种来生未了因。孩子啊,不要问父亲我有什么打算,咱们来生再做父女…”说着说着唐锵便开始哽咽了。
刘三吾长叹一声道:“哎,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文公做到了。”
唐锵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文公能做到,但学生做不到,学生前几日得知夫人被浪荡子调戏,心里已经起了杀心,学生不可能为了道义眼睁睁的看着妻女受辱,这是学生的私心,还请先生原谅。”
刘三吾拍了拍唐锵的肩膀笑道:“自古以来便是舍生取义难,文公之所以伟大,是因为他的唯一性,你不必处处去学他,私德无亏,又能为百姓、为天下做出贡献,这样的人同样伟大。”
“多谢先生。”
毫无疑问刘三吾是一位合格的老师,他懂得因材施教的道理,对于唐锵这种人,只能拿情义来捆绑他,至于大义、利益都不行,所以这一天刘三吾才会拖着老迈残躯给唐锵说这么多,就是怕唐锵未来会走邪路。
一个纯粹的奸臣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种能力强的的奸臣,这种人对国家的危害要远远大于其他人,比如秦之赵高、宋之秦桧等。
这一天两人聊得很投机,可惜时间总是短暂的,天色慢慢变黑了,唐锵从包裹里拿出一身牛皮衣服恭敬的递给刘三吾道:“先生,西北寒冷,这种皮衣比棉衣更为保暖,您留着用吧。”
刘三吾笑道:“累你费心了,做工还不错,这个礼物老夫收下了。”
“先生,后会有期。”唐锵长躬一揖道。
刘三吾摆了摆手道:“去吧,大胆的往前走,未来是你的。”
“诺,先生。”
出了刑部大牢,唐锵非常失落,刘老夫子今年已经八十四岁了,这一别很有可能便是永别。
一旁的连升亦有所感的问道:“公子,您说读书有什么用呢?老夫子读了这么多书,最后不还是落得这么一个下场。”
“傻孩子,读书的用处可大了,许多人读书的目的是为了升官发财,是为了满足的自己的各种私欲,但事实告诉我们,为了私利去做一件事也许可以获得成功,但要想成就更大的事业,必须要建立另一种决心-为了读书而读书,这才是真正的读书人,毫无疑问刘夫子便是这样的人。”唐锵笑着解释道。
“那小的可以成为老夫子那样的人么?”连升憧憬的问道。
唐锵郑重的点了点头道:“可以,天地虽大,但只要一心向善,凡夫俗子,也可立地成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