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试作为科举考试的最高一级,其重要地位不言而喻,走到了这一步,只要不是有特别情况,基本上都能混个进士出身。
丑时左右,唐锵等人便来到了午门外等候皇帝的召见,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直到卯时,礼部的人才出现。
礼部官员领着众人穿过层层宫殿,来到了奉天殿,唐锵这已经是三进宫了,自然很熟悉,而其他考生则显得异常紧张,老老实实的盯着地上,头也不敢抬。
到了奉天殿,考生并分列于丹墀的东、西两侧,面朝北方站立,而此时的文武百官早已按常仪穿戴侍立。
唐锵在文官队伍里看见了身穿紫袍的练子宁,不禁有些羡慕,自己什么时候能混到这一步啊?
百官及考生站定后,鸿胪寺官请升殿,朱元璋则身着常服御殿,鸣鞭,百官及考生行叩头礼后如常侍班。
然后朱元璋便颁布了此次殿试的试题,由侍官传送,放置于每人的策题案上。
唐锵打开试题,嘴角不自觉的露出了一丝微笑,看来自己是押对了题,朱元璋到了执政晚年,也开始反思了,尤其是在刑法上,《大明律》相对于前朝已经非常完善了,而且也更严苛,但大明朝犯罪的人可是一点都没减少。
所以朱元璋才出了这么一道考题:“天生蒸民有欲,必命君以主之。君奉天命,必明教化以导民……朕承天命,君主生民,宵衣旰食三十余年,储思积虑,欲妥安生民。其不循教者亦有,由是不得已施之五刑。今欲民自不犯,抑别有其术欤? 尔诸文士,陈其所以,朕将览焉。”
唐锵思虑半天,觉着这个时候还是冒点险,于是提笔写道:“臣闻五常乃民生固有之善,五刑实人君辅治之具。盖五常之教,固不可以不明,而五刑之用,又不可以不施也,然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五刑之道,圣人不得已而为之,然其非治本之策…”
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最标准的无非就是加强教化,但是唐锵觉着有必要告诉朱元璋“什么叫做物质生活决定精神生活?”“什么叫经济发展与精神生活两手抓?”
这世上最难治的病是穷病,老百姓天天饿肚子,不去当强盗还能干什么?难不成要活活饿死?
至于儒家所说的仁义礼智信确实重要,但以现阶段来看,这些只适合于那些吃饱喝足的人,至于在地里刨食,饥一餐饱一顿的贫民来说,这些就是屁话。
心里打定了主意,唐锵便不急不缓的开始写了,反正这场考试一直要延续到下午才结束,而且中午还管饭,不用着急。
礼部准备的饭食还挺丰富,每人茶食五楪,果子五楪,按酒五般,点心一楪,汤二品,饭一分,菜四色,酒五钟。
最离谱的便是酒了,谁家考试给酒喝啊?
到了中午,唐锵喝了点酒,再加上早晨起的太早,有些昏昏欲睡,这个时候背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威严的声音:“惫懒的小子。”
朱元璋就站在自己身后,唐锵立马打起了精神,奋笔疾书。
朱元璋看了一会唐锵的文章,并没有作声,然后便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有了这场惊吓,唐锵心无旁骛的开始写文章了。
通过这次殿试,唐锵才明白练子宁让自己读书的苦心。
若不是练子宁逼着自己读书,以自己之前的水平,此次殿试能够不写大白话就算是给面子了。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有人已经写完了,正在那里检查,唐锵也到了最后收尾阶段。
“明五常之教,而用五刑以辅;明天下之道,而以圣王为辅。至于别有其术,又非愚臣之所能知也.臣愚昧不足以膺大对,伏愿圣上于万畿之余,少垂览焉。臣谨对。 ”
写完后,唐锵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认真的检查了一遍,时间也就差不多了。
随着一声钟响,此次殿试便到此结束了,在礼部官员的带领下,众人到东角门纳卷,而后由此门而出。
出了宫,唐锵长出了一口气,擦了擦头上的汗水,这六月份的金陵城是真热啊。
刘仕谔很潇洒的走了过来问道:“和鸣,答的如何啊?”
唐锵摆了摆手谦虚的回道:“不怎么样,这次我觉着自己写的有些大胆,估计读卷官是不会喜欢的,能成为三甲同进士就不错了。”
“你都写了些什么啊?”刘仕谔好奇的问道。
唐锵低声回道:“我写的是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我觉着只要百姓富裕了,可以读书知礼,那犯罪率自然会大大下降,所以现在朝廷的主要任务是将百姓富裕起来,同时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再以五常而教化百姓,我还写了高薪养廉之策。”
“你疯了么?你这是在质疑皇上给官员的俸禄太低了?”刘仕谔不敢置信的问道。
唐锵点了点头道:“正是,我大明朝俸禄为历朝最低,我曾听说有些京官都吃不起肉,还有些官员竟然因为无钱而卖女儿,这不是逼着官员去贪污么?”
这一番话说的刘仕谔是哑口无言,刘仕谔咽了口唾沫拱手拜道:“和鸣,你真是胆大包天啊,在下佩服。”
唐锵笑道:“你知道我最喜欢大明朝的哪一点么?就是不以言治罪,尤其是我们这些小人物,可以畅所欲言。”
“你说的也对,咱们可以这么写,那些朝廷大员们就未必敢了,一旦乱写,落得一个诽谤圣上的罪名,他们这半辈子也就白干了。”刘仕谔点了点头应道。
“对了,老刘,你写了一些什么啊?”唐锵反问道。
“与你相比,我是自愧不如啊,我就写了以五常教化,五刑兼之,乃长治久安之策,不光是我,我估计大多数举子都会这么写,因为这样最稳妥,也就你小子如此别出心裁。”刘仕谔苦笑一声应道。
听了此话,唐锵不禁哑然失笑道:“老刘,实不相瞒,这个时候我还真不想出来做官。”
“为什么呢?”刘仕谔不解的问道。
唐锵苦笑一声回道:“我感觉我年龄太小了。”
听到这个回答,刘仕谔恍然而惊,通过这些天与唐锵的交往,自己深深被他的智慧所折服,却忘了眼前的这位仁兄仅仅只有十六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