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
萧衍被关在船舱,透过一点点缝隙,看着挂着东宫旗帜的商船从金陵离开了两日,预估这会儿已经过了安庆,正在朝着西边去了。
原本的慌乱也渐渐消停了下来。
“主人,抱歉了。”
有人开了舱门进来,拖着饭盒走了进来。
“萧大!你跟了我也有四五年了!为何要劫持我?”
萧衍怒视着这个家伙。
“主人瞧你这话说的。我这是劫持吗?是皇帝陛下在找精通佛法的文士僧侣,说是要造一个佛出来,您近来不是在研究这些佛,于是就跟上峰推荐了您。”
饭盒打开,酒菜齐备,吃得比外边的水手都要好。
“上峰?”萧衍的愤怒弱了几分,眉头也皱了起来。
“实话与您说也不怕,江南世家多有渗透,项猛奴将军在澎湖呆着,也不是白白呆的。这些年澎湖海军受命在江南渗透,同时调查江南一切情报,随时对接长安。”
动手之人将酒菜拿出来,放在萧衍的桌前:“如今距离夷陵还有十余日,您就好好的呆在船舱,若是要做文章都可。等到了成都,您就跟着做做学问,最好是做个佛出来。这样一来,咱们江南这边,也是为了陛下,为了天下做了一出好事。”
酒菜放下,家奴萧大拱手退出了船舱。
萧衍看着酒菜,回想着萧大的话里信息。
澎湖海军果然没有这么简单!
萧衍爬起来,摇了摇头吃了起来。
倒也不怕下毒,而是他们完全没有理由下毒,自己对待家仆也算友好,或许就是如他所言,成都的太子是打算造个佛出来。
至于这个佛……是什么样的?
他就不清楚了。
到时候去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不过若是有机会可得去信一封江南,项猛奴其人绝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莽撞。
没想到自己身边都有项猛奴的人!
太子……
又有多少后手?
萧衍吃完之后,眉头紧锁几分。
太子后手多不可怕,可怕的是没人清楚这些后手究竟渗透到了什么地方。
项猛奴这个人基本上江南世家的高层都认识,毕竟江南世家和太子合股的海上丝绸之路的生意,大多是他在打理。
项猛奴拥有全球最强的一支舰队,五牙战船足足一千条,其余各色船只两千余,澎湖群岛上更是有高达十万的海军家属,甚至可以说项猛奴这些海军将领,就是太子早早丢在海上的割据势力。
只是太子不起疑心的吗?居然让项猛奴手握战船不说,还主持对江南的渗透!
萧衍是想不明白。
不过眼下要被抓进蜀中也是个机会。
正好看看太子究竟做得怎么样了。
在金陵,终究是间隔太远,有如雾里看花。
萧衍用了两天就适应了船舱的生活,就是有些时候排泄都在船舱内,实在恶臭难受,不过好在他不起夜,可以每天晚上让萧大拿走马桶,自己好好的休息。
一直到了十天后,当一声碰撞传来,萧衍从桌上抬起头,放下手中的炭笔,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下船!接受检查!”
萧衍听到这个声音愣了一下。
有点熟悉啊!
“军爷,我们这个真的就是来买蜀锦的,而且这是我们萧家的船只,您这查不合适吧?”
“少废话!枝江正在交战,你们就算要入蜀,也不会走这里!定然是有什么秘密!”
拔刀声此起彼伏。
甲板上的争吵让萧衍沉吟了几秒,接着又有人踹开了舱门,完全不给对方反应时间。
两个壮汉冲进来,看到了萧衍:“县尉,这里有一个人!”
“可是休明兄!”萧衍一听,连忙出声。
不一会儿,一个身穿铁甲的中年人走了进来,看到了萧衍,面露诧异:“叔达?你怎么会在这里?”
看到是熟人兰钦,萧衍总算长舒了一口气:“走走走,出去外边说。”
“呃……也好。”
兰钦也感觉到空气的浑浊,萧衍跟着走出来,明亮的阳光让他微微眯了一会儿眼睛。
终于是适应了光亮,才叹道:“可是憋闷死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兰钦赶紧问。
“太子干的。太子灭佛但不打算放任自流,准备改造西来之佛,故而命令潜藏斥候暗子趁着灭佛,绑架高僧和精通佛学文士入蜀改造佛经。”
萧衍也没隐瞒,干笑道:“小弟我近来研究佛经甚笃,并且以‘食肉者断大慈种’为引,写了一部《断肉疏》,没想到就招致了绑架之祸。”
好几日了,萧衍确实研究了很多,最终从萧大他们口中得知他之所以被绑架,纯粹是因为他本人对佛教下意识改造,进而导致了被绑架的原因。
兰钦看着萧衍,再看看边上的绑匪,挥了挥手道:“先把这群人押入大牢,严刑拷打。”
“是!”
萧大等人被架走。
兰钦又说:“先入营休息吧,回头再送你会金陵。”
“诶。”萧衍没有拒绝。
随着军队下了码头,看着不少敢怒不敢言的商人,以及被装车运走的大批粮食跟货物,皱了皱眉:“夷陵无粮了?”
兰钦一愣,但很快苦笑道:“叔达倒是个敏锐的人。不过不是无粮了,而是本地的世家不肯给。”
萧衍点了点头。
不再说话。
他来之前就曾经听自家的商队说过,太子入蜀,不足三个月,向东打到了巴郡,但没想到已经逼近了夷陵。
而长安的朝廷还在吵,除了关中之外的其他地方,根本没有任何的防护意思在。
反而是屡屡增兵江南。
结合以上几点,萧衍隐隐感觉不妙了。
入营之后洗了个澡,换了一身衣服,兰钦请他吃肉饮酒。
但去了吃一口白水羊肉,一点盐沫都没有,实在让他难以下咽。
“叔达有事就说。”兰钦看萧衍欲言又止,“反正此处就你我二人。”
“夷陵战事究竟如何了?为何休明兄如此狼狈!”
萧衍是个看起来木讷,但却满腹心眼的家伙。
他能从兰钦靠抢劫商贾劫掠货物和粮食的行为,看出兰钦粮草不济,自然也能从兰钦这里撑场面的行为看出困顿。
如今的蜀州的局势,真的糜烂至此了吗?太子的手都伸到荆州来了!
兰钦顿了顿,长叹一声道:“太子乃是天下第一兵家,手下精锐之师何其勇猛。
我虽然偷袭成功了一次轻骑冒进的敌军,奈何太子增援速度飞快。眼下北方大军压境,宜昌郡只剩下夷陵和枝江口码头未被占领。
但地方上的土地,已经被太子军趁机剥夺,一律改为农社均田分地于百姓。
如今太子斥候日夜不停往城内丢文书,明说只要投降,城内世家土地一律按照地契赎买,并且不抄掠家产。
倘若明日不能给出决断,则开启攻城。城破之后,世家夷三族,六族贬为奴隶,九代不得从军从政。现在的世家……已经在蠢蠢欲动了。”
危机萦绕在兰钦身上,本地的世家可以降,可他不能啊!
因为他的家人,都在洛阳!
一旦投降,鬼知道会发生什么?
萧衍还未来得及开口劝慰,就听到了营外传来了喊杀声。
“终究还是反了!”兰钦长叹道,“都是一群为了家族计的宵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