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议题。
“陛下礼部有奏,柔然使者已至长安,上国书,欲联合陛下讨伐蜀王逆党。”
听着这话,应晏默默的抬头,边侧的萧道成摇了摇头。
表示不要掺和。
应晏便道:“此事丞相处理吧。”
“陛下,既然是柔然国书,自当由陛下处置。”
崔淼一副忠臣模样,一侧的李天赐忍不住嗤了一声。
不过现场众人都当没听到。
崔淼的心思无非就是要脸。
他不想当这个跟柔然人一起迫害汉人的罪人。
反正一副冠冕堂皇的嘴脸。
有些事情上,做与说,还是要平衡的,尤其是跟异族合作对付边关守军的事情。
说出去,总是不好听。
“那随公呢?”应晏看向李天赐。
“陛下,臣乃军将,不管政务。此事还是让礼部来处理,一切循旧例而为。若是柔然可汗称臣纳贡,那就册封王号,赏赐御品,令其在草原之上安心放牧,如若不然,打了便是。”
李天赐才懒得插手,一样的道理。
而且他也不想去跟柔然扯皮。
“陛下,要是谁都不肯见柔然使者,不如老臣去处理。”
长孙道生看气氛有点尴尬了,肚子也饿的厉害,索性就站了出来。
“既然洛川侯有心,那就由将军处理吧。”应晏看看下边的朝臣,一个个既要钱还要脸,怎么可能混得下去?
也难怪这些年一直拉了。
遇到了皇兄这种只考虑国家利益,只要一切于国有利,脸算什么?
先动手,打完人了,拉一派,分裂一派,不就什么事情都搞定了?
只能说活该在关中按不住皇兄。
“既然无事,那就退朝。剩下的奏折,先送丞相府批阅。”
应晏起身离开,如今他有别的事情要做,犯不着在这里跟这群人扯皮。
应晏一走,诸般大臣还在等丞相起身,倒是长孙道生乐呵呵的走了过来:“哎呀老崔,我这呢第一次做接待外宾的事情,你那里匀两个人过来,我去跟柔然人说道说道。”
“此事打文书上来。走程序就行。”崔淼抬了抬眉,并不想跟长孙道生在这里扯。
“诶嘿!你这个人好生无趣。一句话的事情,还要调什么人?再者,我只是帮着接待,负责的事情还是你麾下的礼部处理。”
长孙道生一派耸肩的模样,“总之呢,你抓点紧,把公文下发给你们礼部的人,尤其是夷狄司,那边得交代好。不然要我跟柔然打架我在行,打嘴仗可就不一定了。对了,听说来的人叫淳于覃,是你们崔氏的门生故吏之后啊!”
崔淼脸色难看了起来。
“一看这个就不是好东西,我记得淳于氏好像从古至今,就在汉太祖的时候比较有点名头……嗯,是个博士来着。汉太祖的那些规章、服制,全是他弄出来的,跟叔孙通一个调性。”
“别拿淳于覃跟我淳于氏相提并论!”
角落,一个白胡子老者站起来,恶狠狠瞪着崔淼:“还有,淳于氏不曾有人在汉太祖时期提出规章,祖上只有越公(淳于越)为始皇帝仆射!提请之事,也是分封,而非礼制!”
老者叫做淳于诞,在蜀州汉中一带为官十五年之久,两年前太子为了安排人手前往汉中,就把他升官弄到了京城来。
淳于诞现在为少府主簿,官职只有正六品,并不高。
但是不代表他不敢喷人。
毕竟老祖宗都被胡诌了,岂能放过对方?
“诶!你也是淳于氏的人?那就好,走,跟我去把你们淳于氏里的不孝子孙骂一顿。什么玩意儿,居然投靠柔然当丞相,还亲自给柔然酋长张目。要我说,你这个淳于氏的官儿,就该去信淳于覃家族,让他们将淳于覃开除族籍!按太子的话说,这种人就是汉家奸细,叫做汉奸,就该死全家!”
长孙道生当即开喷:“败坏家风,你家淳于氏怎么还有脸看着他逍遥?”
淳于诞脸色越发酱紫,内心里无法压制的愤怒,已经能说明一切了。
淳于覃,真的败坏了淳于氏的名头。
“灵远,你便改任鸿胪寺卿,主持此事吧。”崔淼对淳于诞道。
“多谢丞相!”
淳于诞起身,接着对长孙道生拱手:“接下来就有劳长孙将军带队了。”
“诶,我就是个看戏的,到时候你们唱,要打架我来。”
长孙道生粗俗的话,引来不少人摇头,不过他本人并不在意。
反正现在他是长安内唯四的军事力量,比不得雍州都司和李天赐的西凉军队,也比得上崔淼的长安县尉营。
跋扈一点没什么,要是他不跋扈装傻充愣,第一个防备他的绝对不是崔淼他们,而是应晏。
你都带兵来了京城,还小心翼翼的,是不是有什么图谋?
骄兵悍将要有骄兵悍将的气势,回头要钱要粮,表现得好打发才能让上边的人安心。
长孙道生深谙此道。
因此该说说该骂骂,顺心而为,被人也就只敢在背后骂骂咧咧,可不敢正面找他麻烦,多爽!
“行了,既然有人了,那就你们安排,淳于……嗯,反正是你们家事,你去按着那个叫淳于覃的打一顿,打不过喊我。”长孙道生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转身,“上国要有上国的气度,太子就做得很好,你不服那就打到你服。你看看北方各族,一听到太子和汤国的名头,哪个不是瑟瑟发抖的?就算稍微硬气的骂两句,可又有谁敢叩边的?”
“太子说:夷狄,禽兽也,畏威而不怀德。如天朝施恩,其言病弱,屡屡进犯。若叩边者死,伤我一人则族诛,使夷狄畏其威;再言施恩,编户齐民,待之如国人,而使其怀德在心,莫能勿从。”
长孙道生走了,留下现场文臣们一个个脸色难看了起来。
这哪里是告诫,分明就是嘲讽他们不会治国。
夷狄,禽兽也,畏威而不怀德。
是应昭用了《资治通鉴》里的话。
但是后边的化用来自《国语》,是战国的时候左丘明写的。
原文为:民畏其威,而怀其德,莫能勿从。
大体的意思就是,百姓会敬畏君王的权威和感念君王的仁德,但如果能做到平衡,那么就算有人想要叛乱,百姓也不会跟着他们去做。
结果现在太子提刀,百姓应和,整个雍州名义上是长安朝廷在,但实际上就是太子的地盘。
太子很好的实践了这句话,反观朝廷就不行了。
但凡这群朝臣有能力做到恩威并施,也不会让地方乱成一锅粥。
再者,如果做不到太子的强硬,只会让柔然人看轻他们。
到时候还谈合作?
对方不找你啃一口肉下来,那都是轻的。
“此事,还请灵远公多多注意。”萧道成走了过来,喊了一声淳于诞灵远公,着实让他惊喜异常,连道不敢。
“大统不比蜀王差。于国策而言,不和亲、不纳贡;胆敢来犯,十倍偿之。但若是柔然愿意将族中贵女献给陛下暖床,自无不可。”
萧道成也很直白的说。
现在,压力一下落到了淳于诞身上。
突然有点后悔答应主持谈判的事情了!
“就按照绍伯的话处理。”崔淼定下基调,“柔然……于大局并无用,但聊胜于无。”
“一个蠕蠕让你们讨论半天,也是够了。”
李天赐离开之前讽刺了一波:“给钱我出,给粮关东出,先让他们牵制住九镇兵马才是关键。”
九镇不能过长城,否则局势会崩坏得更快。
萧道成送走了他俩,笑着揣着手。
“柔然有用吗?”
杨忠路过萧道成,被萧道成一句话问停了脚步。
杨忠道:“你觉得呢?”
“有用没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初时制定的计划,可以用了。”
“计划?”杨忠看向萧道成,一脸诧异。
“自然,计划!一个大计划!这几日西南有飞鹰,传来了一个消息,蜀州甘孜、凉山二郡有震感,但并未大崩,宁州却有百越下山劫掠,因而我推测是宁州山崩地裂。总而言之,宁州乱了,蜀王定然会优先趁机发兵宁州。那么现在就是一个绝佳的好机会,先把柔然灭了。”
“灭?怎么灭?”杨忠震惊问道,“柔然再怎么比不上我朝,也是附近强国啊!”
“郁久闾·阿那瓌是个厉害的可汗,可惜遇到了蜀王。
现在柔然所有矛盾都堆积在一起了,近来很多柔然治下奴隶逃亡到九镇,从而落籍,蜀王惯用的示范区手段,已经开始产生吸引。
九镇声威赫赫,虽然不能让九镇为我们所用,但却能挑起柔然边区契丹、库莫奚、室韦、突厥、康居各部的矛盾,再加上柔然现在内部很乱。
今岁冬日除了遭到李作德进攻之外,他们为了筹措开春的粮食,四面出击,周围各部都很难生活。我已经让人出关,如果顺利的话,年底就能带来一批想要草原草场的夷狄头子联合的消息。”
萧道成初始计划从未被搁置,打柔然是生活,不打不行,但怎么打,怎么乱,就有说头了。
本来以为能牵制九镇,或者越过他们开发北疆,来给大统弄出一堆官位,但是现在看来,应昭对九镇的控制只强不弱,那么计划就得改。
既然北疆要不得,那就乱起来。
乱到九镇不得不掺和进去的乱。
草原无主,九镇也不可能发起总攻,只能进行徐徐蚕食。
毕竟打到最后,流动抢劫的部落会针对谁?
可想而知的嘛!
“明白了。所以,你要我去做什么。”杨忠看向萧道成。
“你很懂的。”萧道成微微一笑,“淳于覃必须死,如果他帮着郁久闾·阿那瓌完成汉化,于大计而言不利。但不能死在大统皇帝手中,必须死在蜀王的手中。”
“你倒是横竖不吃亏。”杨忠摇着头离开。
他得回去布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