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头的长安,辽东的消息没传来,下邳出现天策军的消息他们也不知道。
所谓报喜不报忧,本地官们还是深谙此道。
加上沛王已经起兵包围了下邳,并且经过了半个月的攻打,勉勉强强是稳定了局势。
这些官们就更不会报告消息了。
不知徐州出事的官员们,正在处理柔然使者的事情。
而柔然使者则在长安内四处走动,丝毫没有人将他们放在心上。
处处灯火通明,夜市中叫卖声不断。
长安,比往年,更加繁华,
淳于覃看着,看着,带着几个柔然人择了一地落座。
说是柔然人,可他们身上的衣装,又都是汉家打扮,戴上帽子,就好像一个浮世闲游的汉人贵族一样。
“这长安,以前听说天上人间,今日一看,果然如此。老师,咱们柔然也能建成如此光景吗?”
队伍中的少年问。
他叫郁久闾·弘文,对了他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庵罗成,他还有几个兄长跟堂兄,就是死在应昭手中的四个王子。
因此,伴随着淳于覃入了王帐,开始给阿那瓌出谋划策之后,阿那瓌就把自己的儿子庵罗成交给他教导培养。
之前他因为年纪尚小,是有十岁,而没有机会上战场。
但是四年之后他已经十四了,也到了娶妻生子,上战场的年纪了。
伴随着阿那瓌的儿子、从子死在战场后,另一个儿子又天生残疾,于是阿那瓌就把希望寄托在庵罗成身上。
虽然对他自己取了这个汉名不满,可是南方的汤国越来越强势,淳于覃这种在柔然当官任职的汉人也多了起来,带来的文化洗礼,还是让他们在很短的时间里,有点迷醉了。
慕强是人类习惯。
中原越强,看到中原越繁华,郁久闾弘文就忍不住发出如此感慨。
淳于覃看着熙熙攘攘的长安,也是长叹地说道:“长安很好,但汤国也只有一个长安,一个太子。若不是他压着关东和关陇,顶住巨大压力,咱们也不可能看到眼前这个长安。此前来过一次,那时候太子还没有掌权,堂堂都城,首善之地,民生凋敝,处处流民,随时能看到倒毙的人群,又或者纵马走狗,为非作歹的贵人之子。那时长安,已经到极限了,因此我才下定决心北上,寻一处安身立命之所,毕竟在这么下去,不用二十年,中原必乱。”
“这样吗?”郁久闾·弘文沉吟了一下,“中原倒是和草原很像,都是一堆的部落主们……尤其是我那几个叔伯。”
“也不大像。”淳于覃摇头说道:“草原比中原更好征服,因为草原只是按照武力说话。而中原你能杀一群世家,但同样也会遭到一群世家的围攻,与他们争斗不能按照草原的规则来。
否则你面对的就会是应昭的局面,他是很强,打得柔然日子越发艰难,可是也将整个国家的所有矛盾暴露出来了。你也看到了,拥有这么多人马的太子,最终选择入蜀。
为什么呢?不就是不能直接进行征服,武力对于中原而言,只是备选。真正要做的就是融入他们,然后再用武力逼他们一点点修改规则。”
郁久闾·弘文点了点头,老实说草原游牧其实很多都向往当年入华的过往。
那种快速暴富起来的快乐。
虽然后来起起落落,最终还是汉家重新掌控了天下,却也给了他们珠玉在前的妄念。
柔然也能变得强大起来,然后再来一次入主中原。
反正之前氐族就干过一次了。
不差这一次。
淳于覃也有这样的想法,但伴随着应昭的恐怖崛起,柔然的妄念遭到了重击,草原已经开始变得局势崩坏了。
汤国崛起、突厥崛起、室韦也在崛起,唯有柔然内部因为应昭的毒打,让阿那瓌威望尽失,内部的声音和动作此起彼伏,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起了心思想要夺权。
阿那瓌有心整合,却多糟掣肘,虽然运用了淳于覃很多计策。
比如效仿汉武帝来了一手推恩,并且学着应昭编户齐民,开府建牙,将应昭的军镇骁骑军策略改成鹰扬府策略。
愣是帮有点崩坏的柔然续命了一波,先是推恩,将各个部落头头的部落细分到他麾下的几个儿子,并且效仿汉人推行嫡长子继承制度,勒令各部落都必须遵从,否则下场就是被夺爵夺地,同时给庶生和奴生名分,用法理的手段,强迫草原部落主要么勒紧裤腰带,要么就等着十四岁之后,所有男子都得从你的部落内分出一块地和人口。
只能说汉家玩腻的手段,淳于覃用来帮着阿那瓌在草原一捣鼓,重新将柔然整编出二十万部曲,并且归化了大量的本该沦为奴隶的奴生子。
重新将柔然的军备体系充盈起来,然后发动了西征。
康居一战,滑族大败,大量的人口被掠夺走,然后淳于覃开始推行汉化策略。
虽然遭到了反对,但郁久闾下一代继承人庵罗成都改名弘文了,就算阿那瓌迫于国内部族首领的压力也没用了,下一代开始,汉化的速度只会越来越快,越来越强,尤其是汤国的九镇威压依旧,注定让他们不得不学习九镇的放牧模式。
游牧变成坐牧乃至轮牧,那么水力设施就得修建起来,依山傍水的建立城市,在草原上完善交通,发展僧院教育等等。
由此可见淳于覃这些年帮着柔然到底做了多少事情。
“不过,现在长安的君臣态度暧昧,咱们应该怎么处理?”郁久闾·弘文无奈的问。
这些天跟长安的官员打交道,对方也不傻,怎么可能给出一个准确的态度。
毕竟柔然可是敌人,是异族。你要是跟他们勾结一起对付戍边的将士,可是会被史书记载,然后钉死在耻辱柱上的。
所以但凡要点脸的官员就不会管这个。
一说到这个,淳于覃就头疼。
他遇到了淳于诞,这个宗支大佬,一见面阴阳怪气不说,还好几次讥讽他不知所谓,弄得他无比郁闷。
是,他是选择投靠了柔然,可这不也是因为汤国不给机会吗?
许别人去跟高句丽、百济、新罗厮混;许别人去西域各个属国内当官,就不许我去柔然吗?
饱汉不知饿汉饥。
我家都快断粮了,还跟你在这里谈论什么民族大义?
总之,淳于覃心情一下不怎么舒服的说道:“此事容易,王子只需要送上一分请求册封的书表,从汤国朝廷手中讨一份钱粮,还有每年的岁赐即可。到时钱粮拿到手后,跟长安的肉食者们约定,让他们约束九镇,不能继续打草谷。而我们优先对付突厥,先把突厥吃下来。现在燕然山成为高车牧区,突厥堵在金山,就是我们从西边掠夺人口补充牧区的最大敌人。因此先按死突厥再说。”
弘文点了点头,这样做确实更符合柔然的整体利益,可不能跟九镇继续冲突,九镇现在无依无靠,除了打得四面八方无人敢惹之外,他们就没有别的生存方式了。
都是逼不得已!
至于淳于诞,随他怎么说,他淳于覃有能力治理偌大的柔然,还治不了汤国的地方?
但凡你们有心思,给我一个县官,谁愿意呆在草原喝风吃沙?
不给机会,就别怪我帮着柔然做大做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