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成县的县令喜笑颜开的来找苻天明,听说沛王的军队要协防,他是满心欢喜。
结果刚到城头,看着眼前的苻天明,他又一瞬间变了脸色。
因为苻天明突然一刀劈下来,直接将他枭首。
在场所有的文武官员都发懵的看着。
只听得苻天明说道:“奉上谕,克复良成。”
这个上谕,一下就让这些文武官员都激灵了一下。
“是太子的人!”
“他们居然假装沛王的军队!”
“快跑……啊!”
苻天明一声令下,八百士兵冲入良成县,翌日就派出轻骑南下,告知良成拿下的消息。
“大郎,这些都是城内的财货情况,不过有些人去抢掠……”
“世家大户随便,但是清苦贫民一个都碰不得,但凡动手的,斩首示众。既然是拿太子的名号干这事,就不能给太子留下污点。如今局势不明朗,但凡出了事情,牵扯下来,你我全族都逃不了。”苻天明的话,让随行的亲卫点了点头。
局势不明,应昭实力又庞大,而且他也说过,胡乱屠城是要付出代价的。
诸如商洛一战,数万南阳士兵惨死,脑袋堆砌成为京观,一时间吓得海内各大世家动手的时候,都下意识的进行的约束。
局势不明朗,现在又有一个赢面很大的家伙对你说,但凡你敢屠城,等我出来你就全族陪葬,动手的家伙一个也跑不了。
只要不是铁了心,退无可退的那种人,基本上也没几个会选择屠城进行威慑。
这就是一个人间恐怖带来的威慑力。
没办法,应昭能打。
打得名震天下。
这就是本事。
而且人都是要生活的,打仗是立场不对付,但不代表为了家族和子女的未来,就得把自己彻底推向应昭的对立面。
本朝的世家高层,很少有傻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算盘。
而且游戏规则是实力强的人写了。
现在应昭未尝一败,赢面反而越做越大,那么他制定的游戏规则,就已经不是你遵守不遵守就能决定的了。
因为不遵守,秋后算账的时候,就是把把柄地给人家,好装在刀上砍掉你的脖子。
饶是苻天明这等残忍嗜杀之人,也得注意。
他虽然嗜杀,但不蠢。
看着下去忙碌弹压的亲卫,苻天明坐在县衙的天井处,看着稀里哗啦的天空:“这太子殿下人都没出成都,却依旧有能力指挥这么多势力,天威滚滚!老实说古往今来除了始皇帝,还有谁能做到这一步?”
“确实很少有人能做到这一步。”
苻天明边侧,一个文士整理了一下书籍,随后抬头说道:“但这么一来,复国就变得遥遥无期了。”
“复国?也只有你们这一脉一直在考虑这个。”苻天明拍了拍大腿伸直,“大秦的江山急转直下,世祖(苻坚)责任无可避免。
但现在都已经是应氏天下。自比成汤的太祖,为了收拾残破江山,在乱世之中起兵,一步步解决了前秦留下的各种祸乱。
虽然之后太宗为了稳固皇位跟世家妥协,文宗体弱多病有心无力,太上皇少有壮志却中道心死。但现在来了一个更狠的承禅皇帝。
这位华夏一体多支之论,察举北疆游牧世系,重用北疆诸般边民,愣是将全盛的柔然打得户数减半,背心离德。
有这位在,实控天下的世家大户,不知多少人已经开始安排子弟前往成都下注。
不管天下如何,长安的萧道成所作所为,都是在营造一个局面。
这是夺嫡吗?不是,而是诡寄。萧道成再将局势变成一个可控的范围,门阀死而世家生,但这个世家之后将再无门阀的强势,因为不管是长安还是成都赢,门阀只能是应氏皇族。”
“哼!曲线救国罢了!萧道成是什么人别人不知晓,我苻远会不知道?这家伙就是一个笑面虎,心思远比你想的深沉。门阀倒下与他有利,但你确定他不想成为门阀?”
苻远冷笑起来:“在太学的时候,他做的书论,交谈之人,远比你想的要多。就在月前,他就来信请我入长安。我们这些同窗,基本上都收到了他的信。现在的长安局势诡谲,大半都是他的作为。若不是他强行按着关东和关陇两大世家在长安,成都的太子,早就东出横扫天下了。”
“也不尽然。太子居于成都,大体还是粮食不足,毕竟关中的产粮,有些时候还不够自己食用呢!”苻天明摇了摇头。
“成都的太子图谋更大。他要摧毁的是整个世家现在垄断的体系。近来许多商人出没,从蜀中带来了《大汤正音》、《中华字典》、乃至《大同书》。正音为训诂学,并且有一套完整的字符来表示官话音调,只要认知清楚,一个普通人一个月就能学会三百常用字。字典负责帮你认知更多的文字含义,里头也用了拼音来表示读音。”
苻远沉声说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跟句读标点一样的创造性发明吗?”
“没错,不仅是创造性,更是毁灭性的!”苻远盯着苻天明,“看到这些书的时候,我是绝望的。太子监国之初,使用标点对句读进行完善,进而发布范文,勒令所有官员都必须学,不学就是学术不过关,罚奉、申饬、请致仕等等手段,看起来是排除异己,但实际上都是为了对世家垄断经意解释的打击。”
“而现在,训诂拼音出现能加速孩童对于文字的学习能力,还有字典给你当参考,做释义。但市面上常见的书多文言,孩童就算能读也很吃力,可太子的《大同书》向来是两个版本,一本白话,一本文言,那么你若是初学文字之人,会选什么做启蒙?”
苻远的话,让苻天明微微一愣。
“不用想,白话版本的大同书,就是你必选的书籍。那么如果照着这个趋势推行下去,你认为会有多少人读大同书,又会有多少人选择站在太子这边?要知道,书里的内容可不深奥,很多都是太子要推行的政策。诸如分田,诸如免除徭役等等于黎庶有利的政策。看多了,你向往吗?”
“太子的谋划,远比你思虑的要远。如果说,萧道成在谋百年,应太子,则在谋往后千年。他有可能败亡,但只要在蜀州数年,蜀州子弟从小学这些内容长大,将不可避免的受到影响。除非能屠干净蜀州一千万生灵,否则蜀州会成为之后的文宗之地,越往后千年,将会不断影响四周。”
苻远看着苻天明摇头说道:“所以我才说,复国变得遥遥无期。善战者无赫赫之功,说的就是应太子。别看他打仗很厉害,可是他对世家的刨根手法更厉害。初时改进纸张,让纸张更适合书写,之后不管是标点,还是拼音,乃至字典,甚至还有书商们说,成都用了一种新的技术,叫做印刷术,能够在短时间里,印制上万本字典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所谓的战争已经不重要了。”
“他不在外征讨,依旧对世家吹响号角,发起了一轮又一轮的进攻,可是世家可有招架之力?”
苻天明点了点头:“别说招架了,到处都是筛子,漏风。不过,既然你不图谋复国了,又有什么打算?”
“去成都吧。”苻远嘴角抽搐了一下,“月前我手下的情报来报,九镇总督李作德灭高句丽和新罗二国,并且将百济东迁,同时对百济的国策乃至法律都进行了修改。并且百济国至此就不再是属国,而是藩国,位列应氏诸王同级,并且册封婚取全部由宗正署理,其国文字以汉字,其国读音当用正音,并且商贾往来,钱币使用,年号等物,诸如中国。”
“藩国?”苻天明思索着。
“屏藩之国的意思,属国则是朝贡之列的国家,诸如柔然、西域都护诸国。并且百济藩国主体为华夏族扶余人、汉人、靺鞨人。”苻远解释道,“这一次的藩国出现,体现了几个特征。第一,藩国主体一定是华夏族,而华夏族之下,汉人为父,诸夏为子。至于诸夏之子,不管扶余人、靺鞨人、鲜卑人、匈奴人,乃至于氐人、羌人,都是属于华夏族的一员。
第二,藩国为诸夏之一,国君封敕类同周时诸侯,未来很有可能也会根据爵位,赐予随太子从龙征讨的诸多军将。届时人手一块封地,汤国只会要求你语言、文字、钱币、年号一如中国,剩下你在国内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只要你不反就行。
第三,藩国地位比属国高,这就意味着未来的中原之地,将再无郡国并行,而是中国郡县,海外诸藩,远地属国这种册封策略。
第四,这是一个复国的机会。不仅是我,只怕其他的亡国之人,都会想尽一切办法前往成都。
因为百济的藩国,不仅获得了两倍人口的补偿,更有一系列的牛羊马匹的支援,甚至接下来数年,赋税都不用上缴,若是即将亡国,朝廷也会出兵援助。”
苻远的话,让苻天明都震惊了起来:“竟然如此?”
“就是如此。这是一个机会!开拓或许会死人,但必须要赌一赌,若是此前朝代,土地若是不能耕种,那对于中国而言并无大用,不是蛮荒就是夷狄所在。但太子推出大华夏族这个概念开始,就意味着他图谋的不仅仅是中原,还有草原、高原、甚至雨林和大海。”
苻远深吸一口气说道:“若他是开国之君,世家早就被丢去海外了,还用得着如此艰难的再创业一次吗?”
“但如果他是开国之君,你就生不逢时了。”苻天明笑了起来,“不过,说了这么多,是想要让我跟你一起去成都?”
苻天明又不傻。
苻远跟他不是一脉的人。
他是前秦世祖苻坚之孙苻宁的后人。
而苻天明一系则是苻坚弟弟的后代。
苻氏其实比你想的汉化要深,因为苻宁后来在其父苻丕起兵之后被俘虏,这个娃娃后来送到建康,司马家并未杀他,而是丢给早就投降司马家的苻坚儿子苻宏去抚养。
后来苻宏追随桓温造反,最终苻宏在桓温败亡之后,依旧追随,然后被檀祗击杀。
苻宁在历史上就没踪迹。
但这一次,汤国起来之后,前秦是被后秦灭的,跟应氏关系不大,也没亡国之仇。
这才有了苻氏一脉流落地方。
虽然已经没了往日的辉煌,但依旧有人想要图谋复国。
就跟慕容氏一样的想法。
本来苗头已经有了。
苻远如今三十有九,亲眼目睹了文宗执政后期的疲敝,太上皇应玄的衰弱,眼瞅着天下很快就要大乱了,他的心思就活络了起来。
可谁也想不到,应昭出来了。
年少掌国,十三北伐,进而名震天下,将所有野心家都吓得当场自闭。
对手可是柔然啊!
那个夜止小儿啼哭的柔然,差那么一点点就被应昭彻底干爆。
这种军威,任何想要搞事的家伙,但凡知道情况的,也熄灭了内心的野望。
不过后续的剧情发展,就让更多的人看不懂了。
毕竟关东世家的步步紧逼,应昭的疲于应对,乃至最后都暴露了一点。
那就是应昭对于内斗这一行,只能勉强中上水平,可能是比较少接触或者年纪尚小的缘故。
不过技能点点歪算是不幸中的万幸,马上天子的下马治国能力一般,这就需要更多的人襄助。
而应昭给的报酬也不少。
尤其是封藩。
这个……太馋人了!
苻远看得内心痒痒,反正在汤国内复国不了,那我去外边重设宗庙不行吗?
多年的夙愿,一波三折,突然有了希望他怎么能不把握?
所以萧道成的邀约他无视,但他本人武力一般,不比行伍出身的苻容一脉,因此他就打上了苻天明的主意。
“我只要看到宗庙重设的那一日。”苻远笑道,“至于谁来当这个王公我无所谓。不过,你的性格,并不适合未来接掌家主之位。你父亲也在考虑什么,你也清楚。三郎虽然平庸,但至少能撑得起家业,你上位,苻氏就容易犯险。
二郎的话,定然会阉割掉苻氏的未来,苻氏甚至再无出头之日。
四郎那厮浪荡,更不合适。
所以,考虑一二。等这里的局面稳定了,再入成都,我先去探路,你我书信联系。”
苻天明沉默不言,就这么看着停了雨,有泛白露出了点阳光的穹顶,良久才道:“这天……变得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