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门阀!世家!不过如此!”
娄昭君捏着纸,攥紧,看着躺在床榻,小臂搭在额头的高欢,咬牙切齿。
高欢头疾犯了的消息,她一得知,立刻从襄阳后队,快马加鞭赶来。
结果没想到,看到的却是放在高欢桌边的资料。
军中的世家子弟,早就已经心存反意。
高敖曹的死,江南的无名小吏陈庆之可算是一举成名。
而他的成名,也就代表了应昭身边的文武集团,是具备基本替换门阀世家高层能力的。
如此一来,为了自己的性命安全,他们开始通敌。
各种资料送出去给当阳前线的应昭部曲。
可以说是络绎不绝。
“当阳那边,确定是谁领兵了没有?”
带着疲惫,高欢的声音沙哑。
他已经被头疼折磨了一宿没有休息,现在已经无比疲惫。
娄昭君看着俊逸的高欢,比之曾经憔悴不知多少,满是心疼的拉着他的手:“好了,好好休息。别多想,有情况我帮你盯着。”
“你一届女流,若是在草原或许没什么,可是这里是中原。他们不会看你的身份,而是盯着我死了没有。”高欢的语序有点混乱,但大体的意思,娄昭君也听出来了。
“你要是郁闷,干脆投降算了。太子大度,你要是降……”
“回不去了。”高欢摇了摇头,“我和宇文泰他们不一样,太子虽然让我去晋阳当郡尉,但他其实也能猜出我绝对不会站在他身边。毕竟,我自小浪荡惯了,向往的只是鲜衣怒马。我的存在,极有可能卖掉他的情报。从一开始,我看似升官,但其实我已经被太子排除在外了。”
“你这是胡扯什么?当初你升晋阳去的时候,不也还欢喜?”
娄昭君有点惊异。
越发觉得高欢和曾经不一样。
高欢闻言,怔怔出神,许久后叹息道:“这位爷,表面上说不想跟世家打仗。可是他反复的说,反复的退让,反复的跟世家磋磨,一切的一切,都是天下世家逼反了他。
你看看东宫那一万兵,他们是兵吗?
宇文泰、贺拔岳、尔朱荣、葛荣,哪个不是刀口舔血的草原汉子?
他们跟着太子,经历三年反复,不断裁汰,洗涤,最终留下来的人,除了铁了心扶太子上位外,他们还有活路吗?”
娄昭君张了张嘴,似乎能塞下一颗拳头。
高欢的小臂重新遮住眼睛:“东宫六率、北疆九镇、东海海军、江南世家、这些力量,或明或暗,都是经过了数年捶打,绝大部分投机取巧的家伙,已经被清洗干净了。剩下的,哪怕有,但也只是少数。”
“我一直疑惑,太子怎么敢反。”
“可是今日看到这群世家子弟的动作,我反应过来了。”
“他们就是太子嘴中的反动派,不过就是纸老虎。你强,他就跪你,你弱,他就吠你。真要打,真的不堪一击。”
“现在军中已经开始对太子起兵造反的事情洗白了。这些内容,不是无缘无故出现的。”
“而是早早就有的,只是因为太子入蜀了,大家觉得他也就割据一方,或许几年之后就败亡了。但湘州已下,士真(尉景)马上就要守不住武昌了,天下所有胜败棋局,已经定在了我身上。”
“所以,我已经被前前后后所有人,逼着走上了棋局。”
“我胜是死,败也是死。”
“门阀不容我,太子需要我的首级来奠定胜局。”
“我上了死路。”
高欢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他想透这一点的时,庞大的无形压力,让他头疾直接爆发。
他死倒是无所谓,只是他的妻儿……
“你……派一个老仆,将澄儿送往尔朱荣那里去。请他看在往日的情面上,求陛下留下澄儿一条命。就说,当阳决战,我会认真打,绝不放水。”
“这……”娄昭君看着高欢,一时间不知该怎么说。
“太子需要以无敌的姿态,堂堂正正击败我。”
“我的死,能换来血脉传承,足够了。”
“还有,澄儿就是澄儿,莫要唤他鲜卑名字。让他永远记住,他是一个汉人。”
高欢盯着娄昭君:“他得活下来。”
娄昭君拉着高欢的手,无声落泪。
她何尝听不出来高欢这话已经是交代后事了。
高欢从来不觉得能击败应昭。
华泰年间的应昭,真的是巅峰中的巅峰。
敢打敢拼。
杀得草原人头滚滚也是真的。
几年下来,积威越发厚重。
大炮一出,天下暂时没有克制办法,一个两个都是恐惧无比。
眼下退无可退了。
他只能祈求应昭能看在早年助他涤荡草原的功劳,留下他的长子。
至于次子高洋、三子高浚,他都没有安排,就是知道保不住那么多。
一个,也可能是奢求。
但得赌一下!
否则,永世不翻身,那就是彻底悲剧!
“去吧。我这里,要忙了。”
打发了妻子先离开。
高欢交代完后事,才平稳了呼吸睡下。
娄昭君无言了好久。
她虽然是草原妇人,可是也能看出来,中原的局势变化之快,已经决定了未来的走向。
应昭直到现在还没有将大旗推到当阳,就已经让长寿附近的大军心丧了。
想要打后续?
痴心妄想了!
罢了,谁让她是高欢的妻子。
虽然草原规矩,夫死,她可以改嫁,甚至被敌人收入房内,为奴为婢,囫囵活着。
但最后那句,让高澄坚定咬死他是个汉人。
就是在告诉娄昭君,别想玩草原那套,现在的应昭,不是当初的太子,而是一个正儿八经的皇帝。
名,才是他需要的。
皇帝,必须没有污点!
所以,高欢要堂堂正正败给应昭的军队,让天下知道应昭不可阻挡,那么后续的战况,基本上就是望风披靡。
这笔交易,必须做。
娄昭君骑上马朝着北方去。
夜里,送信的人中,多了一个娄家仆人,骑着快马朝着荆门方向去了。
三日之后,宜昌。
应昭刚准备躺下睡觉,匆匆走进来了亲卫。
“陛下,高欢的密使,送来了一封带着书信。”
竹筒递给应昭,上边的火漆,让应昭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