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张栋,添为张家堡的堡主,在此见过上官……”
“不必称我上官,我只是假宣抚使,本为军职,只是一名小小伍长。”
陈贵摆了摆手,一脸平静。
读过书,见过世面,哪怕只是一个小小伍长,这一身的从容不迫,都让现场众人面面相觑起来。
这样的人物是伍长?
开玩笑吧?
“那敢问尊驾贵姓?”
“免贵姓陈,单名一个贵,表字华章。”陈贵笑着漏了自己的表字。
这一下,张栋都肃然起来:“上官称呼在下大梁即可。”
张栋,表字大梁,取栋梁之意。
“大梁兄客气。”陈贵讲着官话,张栋也笑着回答。
没有一点倨傲姿态。
这模样,让跟着进来的村佬们都惊愕了起来。
平日里看到的张栋,可不是这模样的!
他可是瞧不起下边的人呢!
张三郎皱眉戳了戳兄弟五郎的腰:“大人为何如此客气?”
“这年头,姓氏具有,还有表字的,能是寻常人?更何况,这个上官单名贵,表字却是华章。可知华章何物?
魏文帝曾与众人欣赏品鉴马瑙勒时,以此为题,命陈琳、王粲等人作赋,自己亦作赋。其中魏文帝亲笔所写:‘禀金德之灵施,含白虎之华章’。
这人称贵,字达华章,便是出身极贵,但家道中落,投身军中,以此激励自己向上!”
“有这种说道?”
张三郎皱眉,他看的书并不多。
张五郎心中冷笑,就这点水平,安能带领张家走向辉煌?
还是早点走好了。
不过他还是耐心解释道:“含白虎之华章,这白虎便指西方,而白虎主肃杀之气,陈上官年岁模样不过二十上下,必然是近来入了表的字。”
张三郎一听,露出了思索的表情。
但真的是这样吗?
陈黑狗……啊不,陈贵表示这不是真的,只是算命的巫师,看了隔壁的标语,给他整出来的。
华章的本意,美丽的花纹或美好的文章。
应昭制作标语的时候,比如征稿,就写谱写盛世华章什么的。
没有张五郎脑补的这么多意思。
但有表字,那就是一个文化人的姿态。
所以瞧不起四周村落的张栋,对陈贵那是毕恭毕敬,又看在陈贵的面子上跟于村等村佬寒暄了两句,这才进入正题。
“虽然已经知晓上官的来意,那不知如何分这地?”
张栋的问题,陈贵早就准备好了,稍微回忆了一下昨日准备的说辞道:“按律,户达五百设农社一座。农社为所有社员以土地承租期入股。皇帝出资五成,社员以劳力入其中。每年各个农社,会根据土地生产多寡,肥瘦等问题,由陛下等比投入部分资金。”
“说白了,陛下入股之后,陛下只有一个要求,你们要靠现有的土地养活自己,并且想办法赚到钱,赚不到钱也没事,只要能养活自己一家人,也是可以。多余出来的人口,若是有想要去开分社的,陛下也会出资入股,分配一部分的牛羊或者提供购买耕具、盐铁的优先购买资格。”
“一切,都以农社为单位。然后农社内部,准许将土地,承包到每个家庭手里头。当然,不是所有的农社都足够养活这么多人,所以可以开发粮田之外的产物,比如葛、麻、林、猎、渔、牧等产物。这些呢,叫做经济田。”
“那要是还不够,那就移民。朝廷需要人去开发新的土地,建设新的城市和农社,这需要无数人口。当你们本地无田可分的那一刻,或者养不活自己的时候,朝廷会优先征调无法分到土地的人去开荒。过程会很艰险,但我家就分到了新的土地,几年的功夫,养了两头牛和耕了百亩上田。”
陈贵现身说法,悠悠然喝茶。
张栋听得古怪:“这么一来,农社谁来管?”
“自然是基层选举。”陈贵说了一下选举的方式,“此乃选贤举能。不过会计只能是朝廷任命,毕竟他们是替陛下来管账的。”
“……”
张栋都傻眼了:“可是,哪里来这么多人来当这个社长?识字的才几个?”
“这一点你放心。陛下有兵甲百万,而这百万兵都识字。”
陈贵摆了摆手,哈哈一笑:“君不知我军以《大同书》启蒙,并且农社有了盈余,就能请先生,五百户列一农社,一社也就有近三千人,有了田地,家里能滋养人口了,五年之内,必然就有百十个孩童到了启蒙的年纪。
能养至八岁算入户册的,就算不会写文章,也能识字。再读读报纸,学学算术,十六岁后成年,去军中打熬三年,入了军还要读,三年后十九卸甲归乡,也就能独当一面了。
我们这一批农人,尚且能读书明志,往后的孩子先学完了字,再学文章,读完回来要是想要科举,那也可以去。”
“科举是什么?”张栋疑惑起来。
“科举啊……科举便是为朝廷选官。汉代就有的察举,察举入朝之后,不也得考试选材?过着曰秀才。”
“原来是茂才试。”张栋了然。
秀才是为了避讳光武帝刘秀的才改叫茂才的。
但应昭习惯喊秀才了,所以秀才也就成了本朝学历文凭的代名词。
“那……需要察举否?”
“这个倒是不用,读了书,可以去参加科举,只要审查出身合格,就能自费参与考试。考中升举人,而举人可以外放地方做吏员。”
“吏员?”
“这个吏员不是小吏,吏员是试官之策。想要为官,也必须要有基础认知,若是五谷不分,四体不勤之人,岂能为官?所以呀,从过军的可以加分。但如果直系三代之人犯了法,不曾分家的牵连不可考,分家的十年不可考。至于罪如何定,那就是刑部的事情了。”
陈贵调理很清晰然后盯着张栋:“其中有一条犹为是大罪,那就是违抗田政。陛下对田政之看中,历朝历代无出其右者。违者,不是株连九族,就是夷灭三族。我这些年在蜀中,可是看着不少豪右举家被杀啊。”
吓唬完了张栋,陈贵继续喝茶了起来。
张五郎赶紧给老爷子使眼色,然后上前一步:“那敢问陈上官,若是我们答应了,这地能优先分我张氏子弟吗?”
“地以肥瘦均分于户。然后算作入股。入股之后,进行承包。承包的价格,为亩产的两成至五成。这笔入农社,然后秋收之后,农社给县里缴税,结余后的份额,按照股比再分给每户。这样一来,哪怕有了意外,只要有股份,就能在年底拿一份。
承包不到好地也没事,年底也有他的一份。
当然,承包到了好地的也别想着不干活,因为你要是连续三年减产,所承包的土地,是要被农社回收分给能种好地的人。毕竟户户都有股份,你不干活降低了大家的年底分红,可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陈贵说的处理方法,就是他家所在的农社的制度。
亲身经历了这些年,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公平。
这么一听,张栋稍微一算账,不由得咧咧嘴:“倒是出乎意料的策略,大地主岂不是要绝了?”
张五郎也算了一下,然后叹了一声:“大人,咱们分了吧。”
“真要分?”张三郎听得不是滋味,“这地……”
“好了,五郎说的对。我做主,分了户,均了地。这位皇爷能赢天下,不是没道理的。”
张栋直接拍案。
还在喝茶的陈贵手抖了一下。
不是,你们不应该怒斥过分,然后赶我们走吗?
这可是分你家的地啊!
这么好说话的?
剧本不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