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琛很淡定,脸上没有表现出任何羞涩和不适。
陈平安好奇问道:“你是住在庙里,还是庙外面?”
“回方丈师祖的话,我住在庙里佛堂后面的栊翠庵里面,那里不止有我一个人,还有九名同我一般年纪的女尼!”
“栊翠庵?”
陈平安一愣,这不是红楼梦里面妙玉所在的庵堂么?
怎么出现在和尚庙里?
十名女尼姑住在庙里,之前未曾听闻,平空也没有主动介绍。
“十名女尼,平时不去诵经,也不去达摩院?”
“不去,我们人少,在栊翠庵堂里面敲木鱼诵经便可,达摩院是男子们出入场地,我们避嫌,去不得!”
“和尚、尼姑皆是修佛修心之人,有何避嫌?”
“身体有别,内心亦有别!”觉琛很肯定的答复道。
陈平安盯着觉琛看,眉目之间带着些许的高雅,忍不住道:
“《般若波罗密多心经》佛如是说,‘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空不异色,色不异空’!你若心中若觉得男女有别,便会支配你的行动。当你放开身心,大胆一些,前卫一些,开放一些,也就没有色之概念,一切皆是空,皆是虚无!”
觉琛若有所思,呢喃道:“空不异色,色不异空。方丈师祖的意思,难道是我们女尼可以去达摩堂?看到赤膊上身的师兄师弟们,直接无视?”
“若你想着无视,便是无视!”
陈平安说的不是唯心主义,而是管控内心。
马车行驶一个多时辰,停在牡丹勾栏巍峨大牌坊下面。
二十名光头和尚矗立在左右,领头和尚是眉毛发白的老头子平空。
和尚组团来勾栏,引起路人纷纷驻足,以异样的眼神观看。
觉琛扶着陈平安的手下马车,带着些许男女授受不亲的矜持。
陈平安很坦然,古代女子岂能这么快突破?
“方丈师兄,这是寺庙入账的香油钱,够在勾栏开支三天三夜。觉琛陪你进去,我在外面看护。”
平空递过一个口袋,里面鼓鼓的。
觉琛接过钱袋子。
既然平空不愿意进去,陈平安也就不再勉强,老姘头相见,估计让他无法再安心修佛,和尚庙里面少了他,真不热闹。
一个老和尚带着二十名壮年和尚,清一色光头,立在立在牌坊下,而一名清雅打扮的女尼伺候着一位不僧不道的公子。
牌坊四个鎏金大字,“牡丹勾栏”,在夕阳照射下闪烁着和暖的金光。像是有着独特的魅力,丝毫不在乎神州大地处于内忧外患之中,依然是人们流连忘返之地。
越来越多的人被平空他们的吸引。
有工商业者,脸上现出一副急匆匆的样子。
也有路过的农民,扛着锄头,卷曲裤腿,正值是收获玉米和黄豆的季节。
也有难民,眼神中充满了卑微。
南方有太平军,北方有捻军,西南有天地会,小刀会,西北有回乱。
洛阳处在中原咽喉,难民蜂拥而入。
他们衣服破烂,虽是深秋季节,可是全身只有一条破烂不堪的裤子,而且裤子很短很脏,短得露出大腿根,脏得已经变成黑灰色。
脸上有干裂纹路,嘴唇也裂了,双眼像是失去了光芒,眼里只对食物有欲望。
更多的是妇女和儿童,半坐在路边、店铺门口、牌坊下面、水沟旁边。
陈平安看到这副景象,简直不可思议。
这是他第一次出和尚庙。
旁人纷纷伸手指点,嘁嘁喳喳。
“哟,和尚也来勾栏,应该是听曲吧!”
“那可不,和尚乃清修之人,除了听曲还能干嘛!”
“怎么不能干其他的,又不是宫里公公!”
“对,零部件都在,自动触发,跟清心寡欲不相干。”
“兵荒马乱,吃不饱,穿不暖,住不安生,和尚居然有钱来勾栏!”
“当然有啦,吃不饱的是你我苦命人,有钱人怕死,天天去求神拜佛,香油钱岂能少?前朝太祖就靠当和尚起家……”
“咱们也去投了和尚庙吧,不幻想来勾栏潇洒,只求给碗饭吃!”
……
陈平安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感受不到难民说的话,于是往牌坊里边走去。
里边有很多打扮靓丽女子迎了上来,穿着薄薄的一层纱裙。
左手牵着彩带,右手摇着扇子。
扇子上的图案很有深意,有男有女,画风独特,一眼看出很符合勾栏特点。
“公子,里边请,是初次来,还是故地重流会旧相好?”
其中一名老成一点的女子问道。
她左手牵着彩带,按压在陈平安手臂上,右手摇动扇子给他扇风。
陈平安顿感一阵浓郁香气袭来,不像自然花香那般清新淡雅,反而更像是工业品的香精味道。
“初次来。”
“有了初次,就会有二次,公子里边请,一会都给你亮出我们底蕴。”
女子上下打量陈平安,见他一表人才,高大帅气,就是不知是否有财!
她趁机拂过他的腰身,和宽大衣袖,什么都没发现。
只是感到他腰间有硬物。
形状不像银子,也不像吊钱,更不像是银票。
又见觉琛握着袋子向她晃了晃,女子这才舒展开眉毛。
入得大堂客厅,挂着大红灯笼,四面院墙垂落粉色布帘。
大堂里充满着各色香气。
女子穿着裙子有序走动,裙摆和彩带来回飘摆翻飞。
左边是一名女子弹奏古筝,旁边有瞎子拉着二胡。
右边是两名女子跳着舞蹈,含而不露。
前边是几名恩客,站在一幅寒江独钓图面前点评。
右前方是小姐跟恩客一起做诗玩文字游戏。
给陈平安的感觉,就是典雅,古代勾栏气氛十足。不像皇朝和海城那般俗不可耐,也不像莞城皇江太子酒店纸醉金迷,更不像郑市皇家一号挥金如土。
“鸨妈,去叫未上工的小姐,一起出来见过公子!”
“不用,我只为约见清竹。”
平空告诉陈平安,懂得天音破的女子名叫清竹,姓什么无人知晓,有无亲人也不知,年纪多大是个谜。
“清竹姑娘,不好约见哟!这是我们的头牌,三十年如一日,未曾有女子强过她。排队预约见她的男子,已经排到五年以后。你要现在见她,恐怕不行咯!”
女子笑着摇头道。
陈平安愣住了,三十年如一日?
出道18岁,再年轻一点起码也得16岁吧,三十年岂不是最少也有46岁,老成啥样子,能当头牌?
预约排队到五年以后,51岁以上,这岂不匪夷所思?
难道真的如平空所说的永远不会老?也绝对不会死!
“价钱不是问题,我可以加价!”陈平安示意。
觉琛把一袋银子全部放在桌上。
勾栏女子摇了摇头,笑道:“公子误会了,非关钱财,排队预约的男子不需要缴纳一文钱。”
“那是为何?”
“清竹姑娘很奇特,只卖相貌却从来不卖身,看她的人一律来者不拒,一日一人,她只求有缘,至于是什么缘,我们姐妹们都不知道。”
陈平安听女子这样说,更加疑惑了。
不卖身,在勾栏里寻求缘分?
简直滑天下大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