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太监一路引着楚令昭往潇华宫而去,楚令昭幼时曾跟在萧晗身边,自是识得去潇华宫的路,见这太监确确实实是带着她去潇华宫,不禁疑惑了几分。
莫非,真的是玄哥哥派来的人?
她心下多了几分思量,正待快要抵达潇华宫之时,小太监却突然不见了踪影,宫道两侧也浓雾四起,楚令昭暗道不好,然终是无可控制的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楚令昭已然不知身处何地,她望向周身,只见自己正躺在一处华丽的宫室里,殿中陈设精美,还有着淡淡的脂粉香,想必是位宫妃的住所。
“楚小姐醒了?”
屏风后,一道冷漠的女声响起,身着华服的美人从屏风后踏出,淡漠地扫了她一眼。
那美人身着贵妃服制,云髻高耸,纤纤素手把玩着一柄玉如意,正不急不缓地走到大椅旁落座。
楚令昭从软榻上坐起身,慵懒地眯了眯眼:“我道是谁呢,原来是贵妃娘娘,只是赏宝宴午时便要开宴,娘娘不去见宾客,却把我绑来作甚?”
说着,她撇撇嘴,慢悠悠的揉了揉腰:“不过不谈别的,看来娘娘的确是不得宠呀,这软榻睡得人家腰都硌疼了。”
谢贵妃最是见不得她这副气人德行,实在不想理她,只冷冷地拍了拍手:“带上来。”
话音刚落,一个面容憔悴的姑娘便被五花大绑的抬了出来,那姑娘嘴里塞着块布,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睁着双水灵灵的眸子哀哀地望着抬她进来的太监。
然而宫中的太监什么残酷之事没见过,也不顾那姑娘恳切的目光,丝毫不留情面地把她直接丢到了地上。
楚令昭偏头望去,那姑娘,不是赵含烟还是谁?
“没用的东西。”
她声音冷淡。
谢贵妃嗤笑一声:“不知楚小姐安插这么个女人,到本宫那二侄儿身边是何用意?”
楚令昭弯了弯唇瓣:“瞧着有趣,送给谢二玩玩罢了。”
“有趣?”谢贵妃重复着这个词,长长的指甲上戴着金色甲套,缓缓划过锦衣上华美的刺绣。
“楚小姐,这女人……可全都招了。”谢贵妃不疾不徐道。
“就凭她,也想勾住昀儿的心?”
感到迷药的作用消得差不多了,楚令昭揉了揉手腕,不耐烦道:“娘娘想要如何,直说便是。”
“哼。”谢贵妃拎着裙摆起身,随手拿过香炉旁的雕花银叶夹逗弄起笼中碧色的雀儿,还未开口,便见身着青竹纹锦袍的翩翩公子不顾内侍的阻拦,步履生风地踏了进来。
赵含烟抬头,因被折磨了太久而显得迷离怔忪的双眸,在看到那公子腰间的墨玉长笛时瞬间便有了神采。
她挣扎着在地上直起上身,由于嘴被粗布堵着说不出话,只有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滑下,望着那公子的神情分外凄苦。
那公子瞥了眼地上的赵含烟,手上的骨节微微收紧,声音染着些冷意:“姑姑这是做什么?”
谢贵妃连个眼神都未曾给他:“孙德全,何时本宫的曲台殿可以随意放人进来了?”
侍立在寝殿门口的中年太监闻言,急忙跪了下去,战战兢兢道:“娘娘恕罪……”
寝殿内气氛冷凝无比,谢贵妃也不理他,仍旧慢悠悠地逗弄着雀儿,良久,才丢下银叶夹悠悠摆手示意他下去。
孙德全如蒙大赦,擦了擦额角沁出的冷汗,匆匆低着眉眼退了下去。
谢贵妃这才正眼看向那公子“可是本宫对谢家太过纵容了,竟让昀儿如此冒失的闯进来?”
谢昀声音平静:“姑姑说笑了,前些时日侄儿院里走失了个小妾,几经打听才知是在姑姑这里,让她打搅了姑姑,是侄儿的过失,侄儿这就将她带回谢家好生管教。”
说完,就要上前将赵含烟扶起来。
只是还未等他靠近,几个冷面侍卫便抬手拦住了他,谢昀握拳,只得退了回去。
殿中静得落针可闻,谢贵妃扶着宫婢的手缓步走到谢昀面前,语调优雅,不见半分疾言厉色的问道:“昀儿如实与本宫说,可是对这女子动了真心?”
谢昀紧了紧拳头,望向这位大不了他几岁的小姑姑,言语郑重:“是,含烟她……”
啪!
清脆的掌?声响起,谢昀脸被打得偏到一侧,他擦掉嘴边的血迹,眸光狠戾的盯着谢贵妃,声线阴冷:“谢湘华……”
谢贵妃唇角噙着一丝冷笑,甩了甩酸痛的手腕:“这一巴掌,可否够让本宫的好侄儿清醒清醒?”
就在他要失控之时,一道女声及时喝止了他。
“放肆!”
气质娴雅端庄的少女在侍女的引领之下迈进殿门,正是刚刚在宫道上与唐矜争执的谢氏长女谢明胭。
谢明胭轻按了下谢昀紧握着的拳头,含笑向谢贵妃福了福身,“胭儿见过贵妃姑姑,姑姑万福金安。”
谢贵妃在宫婢的搀扶下在软榻上重又落座,这才悠悠道:
“免礼。”
“今日是二哥鲁莽了,冲撞了姑姑,胭儿在此替二哥赔个不是,还请姑姑勿要怪罪。”
谢明胭自幼便通世故,处事圆滑老道,饶是面对着这个年长不了她几岁的小姑姑,也能滴水不漏的做足了姿态,谢贵妃本就懒得与谢昀计较,见状倒也不在意给这位侄女一个台阶下,便顺着她的话道:“也罢,想必昀儿也记住教训了……”
谢昀抿唇,在谢明胭隐隐含着警告的眸光下,终是对着谢贵妃作了一揖,“是侄儿的不是,劳姑姑费心指教了。”
见他还算能拿捏好分寸,谢明胭微微松了口气,瞥了眼一旁喝茶的楚令昭,对谢贵妃施了一礼道:“御花园内宴席已准备妥当,想必宾客们也大都入席了,胭儿与二哥便先行去园中恭候姑姑了。”
谢贵妃微微颔首:“去罢。”
谢昀望着地上梨花带雨的赵含烟,还欲再说些什么,奈何谢明胭凝了他一眼,眸中警告意味分明,他也只得作罢。
待他们走后,谢贵妃才又冷冷盯向楚令昭,见她端着盖碗茶一副坐山观虎斗的悠然模样,谢贵妃语气不善道:“楚小姐这戏看得可欢喜?”
楚令昭正吃着茶,闻言,她搁下盖碗,拿帕子轻轻擦拭过嘴角,笑吟吟道:“瞧娘娘这话问的,我楚家历来治家甚严,哪里能瞧见这等姑侄反目的大戏?今日得幸瞧见这出好戏,自是格外欢喜。”
华序贵族门阀历经多少风雨沉浮,一向规矩森严,而如五大家族这等顶级世家则更是如此,加之数百年经营,如今手中的权势饶是皇家亦无法轻易撼动。
而为保家族地位稳固,他们对族中子弟的教养历来严苛,但像今日这等事,虽是极少发生,可这般大的家族,又怎能完全避免呢?
谢贵妃哂笑,面上带着几分嘲讽与不悦:“听闻在楚家,谁敢有违命令逾越尊卑,楚小姐便直接下令将其杀之。而我谢家家主仁善,也难怪谢氏子弟比不上楚家之人这般乖觉,竟原是因为没有一位残暴的掌权人……”
“哦?”
楚令昭挑眉,起身走到谢贵妃身侧含笑望她:“贵府家主,也便是娘娘的长兄,多年前便已官至廷尉,向来手段狠厉,眼里揉不得沙子,治家之严恐怕不亚于我这“残暴”之人罢,可即便如此,娘娘那好侄儿还敢为个小妾如此不敬,方才甚至都起了杀心,娘娘是七窍玲珑心的聪明人,难道猜不到这是何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