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头顶升起了月光,院子里的长廊上,间或的灯笼也亮了起来,显得院子竟是分外的明亮,小甜走在石砌的甬道,来到了正厅,门依旧开着,仿佛是专门在等待她一样。
迈过台阶,正好夏正从里面走了出来,两人笑着问好,夏正把小甜带到卧房。
卧室里反而比外面稍显的昏黄,地上燃了一盏床灯,此刻的尹令曦正坐在卧室的圆桌前看着书,桌上的油灯忽明忽暗,光线并不是很好。
“少东家好。”小甜依旧平静有礼的打过招呼。
尹令曦抬头,放下了手中的书,微笑的看着小甜,“辛苦你了,每日都要给我二人准备膳食。”
“没关系的,都是家常便饭,我和阿爹也要吃,正好一起,少东家不要嫌弃便好。”
尹令曦笑笑,“也辛苦颜老爹了。食盒一会儿夏正会送过去,不用辛苦过来再取。”声音温润柔和。
小甜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把东西放下,说了声“好。”转身就离开了屋子。
走在回去路上的小甜心忖,这个少东家给人的感觉并不是那么的高高在上,反而平易近人的让人舒服。
夏正打开食盒,把饭菜摆放在桌子上。
尹令曦点头示意夏正坐下和他一起,这些日子,他跟随自己在外,甚至比自己还要辛苦几分,这会又是远离京畿宅邸,没有那么多的繁文缛节,两人连日来都是共同进食。
尹令曦低头看了眼桌上的菜色,满意的弯起了眉眼,这个丫头很用心,起初看到似乎饭量无法满足二人,竟也开始加大了饭菜的份额,尤其这些菜色,这些天竟是没有一样重复。
每日在外忙碌,他竟开始期待着晚膳,归途都显得有些急促,丫头的手艺实在太好,尤其符合自己的口味,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腹部,哪怕这几日的奔波,怕是自己也有些贪食微胖了起来。
尹令曦叹息的摇摇头,还是拿起了筷子,夹起一口松软的米饭,开始了这餐的享用。心道,恐以后没机会吃到,还是不要想太多,好好饱餐才对。
对面的夏正可没有他这么多心思,他只知道,小甜做的菜,他只看一眼便食欲大开,一旦吃起来更是放不下筷子,要不是少东家在,他一定吃的杯盘狼藉,叮当作响。还好这丫头做的够量,要不还得照顾主子,自己这个大胃口还得忍着,那种痛苦刚来的几日有,他可不想再尝试。
尹令曦看了眼对面埋头大吃的夏正,露出无奈的笑容。
晚膳完毕,夏正出去找小甜送食盒,尹令曦继续在桌前看书,最近收集的证据着实让他震惊,他需要安静的读会儿书让自己沉静下来,不要被这些消息影响。
“夏大哥,这是柑橘茶,入秋后天气多变,喝点有益处。”小甜把茶水端给了夏正,继续说道,“这里是些冰糖,可以调味,记得提醒少东家喝完要漱口。”小甜指了指茶壶旁边的一个小瓷盅。
“好的,那我就先替主子谢过颜姑娘了。”
回到正房,尹令曦看着面前还冒着丝丝热气的茶汤,不禁莞尔。
这丫头提醒自己喝茶漱口,怕是要告诉自己早些休息吧。
把茶盏端起,里面暗黄色的茶汤清澈透亮,就像她的明眸,移至鼻尖,淡淡的芳香氤氲,自己竟感到一丝朦胧,仿佛小姑娘的影像就在自己的面前。
这并非真正的茶水,并不会影响睡眠,尹令曦畅快的饮下,喉咙发出“咕咚”的声响。
看着空空的茶杯,他有时候会想,她到底会是何样的一个女孩,竟会如此的心细如尘,却又不失少女的率性与天真。
摇头笑了笑,对夏正说道,“你也早休息吧,不用守着了。”
“是。”
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再也没有似往日夜里躺在床上会有那么多的忧思,最近的他实在是太过烦乱。
他知道自己处事过于温和,不够果决。这次的南巡查账,想必是父亲故意为之,要锻炼自己。父亲早知道了二叔背后的龌龊已经到了家族无法容忍的地步,所以才想借自己的手,拔出这颗毒瘤,正好让自己学会狠厉。
尹家几代从商,无论发于微时的艰难,或是风光无两时的背后暗算,几经风雨一直屹立不倒。现如今到父亲这辈,学会了低调隐藏,虽表面不如其他大家那样声势浩大。众人皆以为尹家已经早已今非昔比偃旗息鼓,可是他们大错特错,尹家从未在商场上做出任何的退让。
表面上很多行业都是其他各家一家独大,尹家只是分一杯羹,可是他们不知道,这暗地里,尹家掌握了多少中间环节。
就拿布行来说,就属此地的江南樊家最大,号称皇家第一布号,专供朝廷,给皇亲国戚,妃子官贵享用,可是他们却不知道,这布从最初的蚕,到丝线,到技艺女工,这其中各个环节,尹家参与了多少。
尹家这些年,慢慢把版图渗透到各个中间环节,缺一环,这上面的生意都做不成。为了避免被有心人发现,尹令曦的父亲着实废了不少苦心,甚至培养了一批自己的暗势力,对家族的兢兢业业,却让他忽略了自己弟弟的贪婪。
尹令曦的二叔并非他爹的亲弟弟,而是祖父的妾室所生,祖父那一辈的老人相继去世后,家族就由自己父亲接手,二叔享受着家族的照顾衣食无忧,且还有每月可观的家族分红,本是相安无事的过着。
可惜二叔是个短视的,也以为自家生意在爹的操持下每况愈下,便动了别的心思。南方的商户和自家的京畿离得远,便想从这里多分些甜头,无论是以次充好,伙同别家坑害自家利益,二叔做尽了能想到的坏事,只为了钱。
来时父亲早已透露给了自己,一旦败露,二叔定是会做分家的打算,反正他已经捞到了足够的油水,足够他富足几辈子,那些个已经被挖空,破洞百出的商户门脸,他也不会觉得惋惜,留下的烂摊子让父亲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