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要到紧张刺激的投票环节。
张延龄先说明了规则:“诸位,既然陛下让我来查此案,我又定下了推举担责之人的规矩,那丑话要说在前面。”
“今天无论推选出谁来担责,都要一查到底决不姑息,陛下怎么说的来着?萧公公?”
张延龄看着萧敬。
萧敬愣了愣,他并不知张延龄问的是哪句。
张延龄提醒道:“陛下说,若是要将此案平息,杀谁放谁,都是由我来定吧?”
萧敬这才意识到张延龄要闹个大的,无奈点头道:“的确有此事。”
张延龄道:“那我可要落实,推举出来担责的,就算最后没死,也要脱层皮,诸位没意见吧?”
“建昌伯,你这是吓唬谁呢?你好大的官威啊。”杨鹏朝张延龄恶狠狠道。
萧敬赶紧拉了杨鹏一把。
有个靠山把你得瑟到不行是吧?他都说了有生杀予夺大权,你现在还跟他为难,找死吗?
张延龄道:“官威多大不知道,但为陛下做事的心是有的,现在就开始推举,你们一人算一票,我两票,诸位没意见吧?”
这次连杨鹏也不说话。
张延龄先看着杨鹏道:“众位同意由杨公公出来担责的,举手便是同意,不举手便是不同意,投票吧!”
“张国舅,这是诚心的是吧?”杨鹏彻底恼火。
我刚才顶撞你一句,你上来就要拿我开刀?
杨鹏的嚣张,早就被对面三位刑部的人看着不爽,他们没有多少犹豫,都举起了自己的手。
这边周彧一看好家伙,投票这么顺利的吗?
让你杨鹏非要触张延龄的逆鳞,这下你倒霉了吧?
周彧想的是,谁背黑锅都行,只要不是我背,他可没什么原则可讲,一看杨鹏已成为众矢之的,毫不犹豫就把自己的手给高高举起。
周彧笑道:“杨公公,东厂插手此事,才令此案闹大,要不是你插手何至如此?这责任还非由你来背不可,既然事情就这么定下,那我等也可以先走了吧?”
“长宁伯,你欺人太甚!”杨鹏的怒火瞬间点燃,这次他发泄的目标是通票同意让他担责的周彧。
张延龄道:“诸位稍安勿躁,这是投票环节,非常严肃的时候。我说长宁伯,你是不是没听懂规矩?你再数数,票数是多少?”
“这还用数吗……”
周彧正兴奋等着回家呢,回头一看不对,虽然加上自己还有刑部三人,是四票。
但张延龄、萧敬是没举手的,杨鹏也不可能傻到同意自己出来担责。
而张延龄又提前说明了,他自己的票等于两票。
那就是……
四比四?
周彧瞪大眼道:“建昌伯,你这是作何?我等公选出让杨公公担责,你最初也是同意的……”
张延龄道:“我几时说过我同意的?”
“……”
周彧突然就很无语了。
好家伙,你们玩我是吧?
徐珪气愤道:“建昌伯,如此说来,你这是要跟东厂的人站在一道了?”
张延龄道:“阁下,你这么说,是对本人的诽谤,现在只是推举谁来担责,怎就说到跟谁一道的问题了?我只是觉得,杨公公之前说得对,他说东厂不过是为死者申冤,让东厂出来担责,似乎于理不合。”
“你……”徐珪气得面红耳赤。
周彧在一旁琢磨了一下,他似乎看清楚风向了。
张延龄随即道:“杨公公担责不合适,那现在就投票决定一下,由上奏的刑科给事中徐珪来担责,谁同意举手!”
周彧二话没说,又把自己的手举起来。
杨鹏也毫不客气,把自己的手举起,举完之后还恶狠狠瞪了萧敬一眼,萧敬身为杨鹏的上司,居然就被这么一个目光所威胁,缓缓把手举了起来。
“五对三,这次总不该有问题了吧?”周彧当即又在嚷叫。
你不同意让杨鹏担责,说明你跟东厂穿一条裤子,现在要把最没权没势的徐珪推出来送死,你总不会再拒绝了吧?
等周彧喊完之后,才发现,张延龄这次没举手。
周彧彻底恼火道:“张延龄,就算你这次不举手,等于是你站在刑部这边,那刑部就是五对三,那还是由东厂来担责,你少用这种骑墙的方式打马虎眼。”
张延龄笑而不语。
一旁的萧敬急了,解释道:“长宁伯您说错了,现在是要推选谁出来担责,现在加上建昌伯的票,一共是八票,只有推到谁,出到四票以上才算是通过,现在建昌伯没同意让徐御史担责,那徐御史只获得三票啊。”
丁哲和王爵都在点头,而徐珪则对这种投票方式深恶痛绝。
“大明有尔等蛀虫,实乃大明之耻,如此下去真乃国之……”
他或许是觉得这种投票方式太儿戏,把大事用这种儿戏的方式去处理,有违他所坚持的大明法度和体统,愤怒之下差点就要说出对国家和皇帝不敬的话。
张延龄也没想到徐珪会这么激动。
老子现在针对的又不是你,你激动个毛线?你的话可是能清楚落到隔壁皇帝耳中的,这是老子不让你出来背黑锅,你自己主动出来背黑锅是吧?
张延龄趁徐珪没说完之前,手重重压在徐珪肩膀上,徐珪肩膀本来就受刑,被这么一按“啊”喊出声。
张延龄冷笑道:“阁下,我在这里推选担责之人,现在又不是你担责,你在这里嚷嚷什么?再废话直接将你送回诏狱去!”
徐珪痛得半天没说出话来,也就把这茬给揭过。
张延龄又道:“杨公公和徐御史都没获得五票,还要继续往下推选,下一个……”
他话突然中止,然后目光落到了周彧身上。
所有人也都顺着张延龄的目光看过去。
周彧瞬间感觉到后背发凉。
“你们……要干嘛?这事跟本爵有何关系?本爵又不认识那犯妇!”周彧已经感觉到大事不妙。
刑部和东厂这边互相对峙,投对方时都无法达到四票以上,可轮到他这边……
又没人跟他站队,刚才对张延龄那般嚣张,他这是要被公选出来背黑锅啊。
周彧并没服软,朝张延龄嚷嚷道:“张延龄,你可不能乱来。”
杨鹏冷笑道:“长宁伯始乱终弃,把犯妇卖到勾栏,才有这么多事,此事长宁伯不担责,谁担责?”
连丁哲和王爵都在点头。
周彧看到这一幕,已经有种心如死灰的感觉。
心说就不该来,既知道这群都是无耻混蛋,还要来,那不摆明是要背黑锅的?
“建昌伯,这次该投票了吧?”杨鹏给张延龄施压。
意思是,这黑锅由周彧来背,没跑了。
张延龄则道:“长宁伯虽然事有责任,但问题是现在他自己又没承认,戏文的事又做不得准,光以这种猜想的事来定罪,还要让他全盘担责,恐怕也不合适吧?”
杨鹏再一次恼火道:“建昌伯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明确,一定要找一个大家都觉得合适的担责人选,至于长宁伯,就算事是真的,最多是个始乱终弃,那戏文都说了,给个一百贯安置一下犯妇,让她以后有个生计,长宁伯你觉得是否有问题?”
张延龄再打量着周彧。
周彧一怔。
不是要轮到投票定谁背黑锅吗?
怎么突然就说到让我破财的环节了?
周彧道:“延龄,你该知道,这件事我没责任,都是外间瞎传的,此事跟我毫无关系,凭什么让我出钱?”
张延龄叹道:“本来还想让长宁伯你破财免灾,现在看来你也不领情,那这样吧,继续投票,同意长宁伯……”
“等等!”
周彧是彻底怂了。
好家伙。
这是玩我啊!
不给钱就要投票被我公选出来?
还有这么玩的?
投我的话,那还不除了我之外七票通过?那就真成了“众望所归”。
张延龄道:“长宁伯同意出钱了?”
“出就出,先说好了我这是仁至义尽,并不是承认此犯妇与本爵有任何关系……一百贯是不是太多了?”
“那继续……”
“一百贯就一百贯!”
周彧为了息事宁人,只能先把这件事如此打发过去。
当然心也在滴血。
一百贯……
狮子大开口啊!
杨鹏一看周彧这边的投票没继续进行,心有不满,但一想自己已经被排除在担责之人之外了,也就不必计较这个。
“建昌伯,下一个是谁?”杨鹏已经忍不住后面所有人都举手。
最差的结果……
当然是让萧敬出来担责。
到时必然是刑部三票、他一票加上周彧一票,就算张延龄不投票,五票也通过了。
你萧敬不舍得卖队友,我可舍得卖你。
到时你提督东厂的位子,说不定还就归我了呢。
萧敬又不是傻子,稍微算计一下便觉得后背发凉。
皇帝让我出来协助建昌伯审案,别是最后由我出来担责,黑锅由我来背吧?
他不由在用求助的目光望着张延龄。
而此时张延龄心里则在想:“南来色这小子是不想混了是吧?这么久还没来,别因为我的大计坏在这小子手上。”
张延龄所等的事还没发生,他只能先稍微拖延一下时间。
“丁郎中,你是此案的主审,原告袁璘是被你所打死,这责任你恐怕也逃不掉吧?”张延龄瞪着丁哲。
丁哲一时语塞,一旁的杨鹏道:“此案全因他公堂上打死人而起,就他了!”
张延龄道:“但公堂审案,谁也没想去打死人,丁郎中就算无杀人之心,也有误杀之过,由你来赔偿二十贯的帛金,应该没问题吧?”
“你!”
丁哲正要跟张延龄理论,突然楼下热闹起来。
“让开让开让开!”
楼上还在探讨谁背黑锅,楼下也不知是谁冲进来,带了一群人,好像是要闹事一样。
房间内几人不由到窗口,但见一名嚣张的年轻人,带着一众东厂番子进到戏楼内。
此人一来直冲到戏台边,把正在端着盘子收赏钱扮演满仓儿的女戏子的手臂抓住,当即要往外扯。
“啊?”楼上本来已觉得事不关己,准备看热闹的杨鹏突然吃惊了一下,因为下面闹事的不是旁人,正是他的侄子杨志。
戏迷一看这架势,赶紧申辩道:“诸位官爷,这是要作何?”
杨志可不知道楼上有一群大佬在开会,更不知皇帝还在看着,只觉得这京师就是他一人的地盘,想做什么做什么,完全无所顾忌。
但见他一脸狞笑道:“老子便是她唱戏中所说的杨志,东厂的杨公公乃是老子叔叔,一个满仓儿便是老子的,现在她敢公然演老子的戏,老子也要将她给弄回去,谁敢阻拦?”
楼下的戏迷听说是东厂杨公公的侄子出来闹事,谁还敢吱声?
张延龄则往下探头看了看,笑道:“杨公公,这是令贤侄吧?一表人才啊,不如由他来担责如何?”
“休想!”
杨鹏护侄心切,可不会让张延龄乱来。
楼下杨志又过去一把抓住另外一名女戏子的手,一手抓一个,准备把人给掳走,此时传来张延龄的声音:“这位就是杨公子了吧?你叔叔正好也在楼上,要不要上来聊聊?”
杨志正要发怒,抬头一看,果然见到杨鹏也在,登时一脸迷惑。
自己不就是听说这里有人闹事,还有俩女戏子很漂亮,来完成日常的强抢民女?
这怎么还能正好跟深居简出当太监的叔叔遇上的。
杨鹏怒喝道:“建昌伯,你这是欺人太甚,你公然违背大明朝法度,在这里无端生事,还要我等公选背黑锅之人,是乃大逆不道,咱家看来就直接选你得了!”
杨鹏现在是冲昏了头脑。
他可不能让张延龄把侄子抓走,便直接朝张延龄撒野。
张延龄好奇道:“杨公公,你侄子可是在公然掳劫民女!”
“呸!什么民女!不过是一群敢公然议论朝事的戏子,咱家的侄儿是由咱家派来的,特地来捉拿这些戏子回去审案,乃东厂之事,你建昌伯管不着!”
杨鹏耍起官威来,连萧敬都要靠边站。
张延龄看着萧敬道:“萧公公,可是真有此案?”
“这……”萧敬还能这么说。
提督东厂的司礼监秉笔太监,居然还没自己的手下地位高,在这种时候连出来说句话的能耐都没有。
张延龄冷笑道:“拿下!”
突然从戏楼各处冲出来众多的锦衣卫,直接将杨志和他的那群党羽给拿下。
这一幕发生太突然,杨鹏始料未及。
“建昌伯,你这是要造反吗?”杨鹏怒目圆瞪,有种要把张延龄给撕了的感觉。
张延龄道:“杨公公,本人在此留有兵士,不过是行侍卫之责,我看这是你造反才对。听闻杨公公跟宫里那位李广李公公关系很近,要不你去问问他?”
“咱家要告陛下,告你大逆不道!”
他这边还在嚣张大喊,但听门口传来“咳咳”咳嗽声音。
所有人都顺着声音看出去,但见一脸严肃的朱佑樘,带着一脸奸笑的张鹤龄从隔壁房间走过来,正在往房间里看。
“陛下……”
在场之人除了张延龄之外,都赶紧下跪。
朱佑樘冷声道:“杨鹏,你可真是好大的火气。”
皇帝只是甩下这么一句,径直往楼下去,这意思是已经不想再看下去,要回宫。
杨鹏跪在地上半天没起来。
就在此时,听到张延龄的话:“诸位,投票再一次进行,我推选由杨公公和他侄子出来担责,同意的举手!”
不但是刑部的人和周彧,连萧敬这次都犹豫着举手,张延龄最后也不客气把手举起来。
“好了,七票对一票,此事便如此通过,来人,将杨公公拿下!”
张延龄一脸悠然之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