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延龄让崔元出去叫来人手。
八大箱的账册誊本抬出了工部衙门,准备装车。
此时陪同一起搬抬的一名观政进士走过来道:“建昌伯,不知这些宗卷要搬到何处?”
张延龄笑道:“当然是搬到我府上,诸位未来几天可能也要先到我府上帮忙核算。”
几名观政进士面面相觑。
说了半天,居然是让我们到你家办公?
“建昌伯,此举……怕是于法度不合。”此进士一脸认真态度跟张延龄强调。
张延龄皱眉打量此人,心想:“小子,你才刚进官场,受官场规矩那套荼毒很深呐。”
张延龄问道:“阁下是?”
“在下张潜,字用昭,见过建昌伯。”此人才算是正式跟张延龄打了招呼。
“哦,张潜?那内阁的李中堂是?”张延龄隐约记得这个人。
张潜面有稍微得意之色道:“乃恩师。”
张延龄差点想吐血。
好家伙,李东阳的弟子,跑到工部当观政进士?怪不得你受荼毒这么深。
一旁的观政进士提醒道:“用昭的父亲,乃前兵部侍郎也。”
这有个在吹牛逼的,旁边还有个帮忙吹牛逼的。
张延龄本来还想好好拉拢一下这群观政进士,这才想到,其实能考中进士还留在六部中观政的,必然还是有点背景的,岂是那么容易归顺他这个名声不好的外戚?
张延龄道:“令尊就是前兵部左侍郎张锦?”
“是。”张潜听张延龄提到父亲,赶紧行礼回复。
“名门之后,可造之才。”
张延龄嘴上这么说,心想也难怪你能拜李东阳为师。
这家伙回头能在官场上混得风生水起,虽然没做到他爹那样的一部侍郎,但至少比那些寒窗苦读十几年的学子强太多,便也能感觉到有个好爹的重要性。
嗯。
我张某人拼别的不行,拼爹从不输阵。
张延龄道:“既是陛下吩咐本爵办事,本爵就有便宜行事的权力,这些都不过是账册的誊本,不带回去怎么核算?若是诸位不想与本爵回府,那也可以留下,本爵自己算也行。”
“这……”
张潜看了看周围几名一起观政的进士。
此时他们发现,之前还跟张延龄有说有笑的徐贯都没跟出来,大概的意思已经是把他们调给张延龄派遣。
都已经间接得罪工部这群大佬,再把张延龄给得罪,真就成了里外不是人。
“我等愿为朝廷办事,在哪里做都一样。”张潜代表另外五人表态。
张延龄道:“那就别停下来,赶紧各自找马车,与我一同到府上,正好你们也去盯着别让这些账册出问题。”
张延龄可没准备那么多马车,本来要运这八大箱的账册,就要动用崔元的车驾,这群人刚入工部观政,显然也没到配备私人马车的地步,除非家里的确是有权有势的。
“诸位乘坐在下的吧,挤一挤,另外再找一辆……”
张潜一看就在同行人之中家境算好的,来工部坐班还有马车可乘,于是招呼着众人各自找方法往张延龄府上而去。
……
……
张延龄让人把盛放账册的箱子运回自己家。
徐贯当时是没提出反对的,因为他觉得自己“人微言轻”,或者说,他要把这件事跟众人商讨之后才能做决定。
结果在第二天一清早的朝会上,事就又捅到朱佑樘处。
当天张家兄弟并没有来参加朝会,等于说现在没有对手跟他们争论,他们想怎么说也不怕有人跳出来“巧言令色”。
上报此事的居然还不是工部,而是户部。
朱佑樘听了之后不由皱眉:“将宗卷和账目等带回自家府宅进行清算,的确是不合规矩。”
连皇帝都觉得张延龄这么做不合适。
李荣赶紧提醒道:“陛下,户部参奏的,是建昌伯没有权力进行核算。”
朱佑樘瞪了李荣一眼,似乎在怪责李荣多嘴多舌。
朕要张延龄做什么,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徐溥走出来道:“陛下,工部河工账目的清点和算总,本不该由外臣插手,但若是建昌伯真有此心为朝廷办事,臣等也当体谅他为国之心。”
“啊?”
在场之人又都很惊讶。
说你们内阁一直偏向张延龄,还屡教不改是吧?
偏袒上瘾了?
朱佑樘笑道:“徐阁老,你也这么认为?”
徐溥道:“但是老臣只是担心,最后因建昌伯的插手,非但没将总账目理清,反而耽误核算时间,那就不妥。”
果然是有下文的。
你可以为朝廷办事,但若是办不好,总要有个说法。
朱佑樘皱眉道:“建昌伯拿走的只是工部账册的誊本吧?难道说他把誊本拿走,工部就不能算账了?”
皇帝到底不是傻子。
朕让小舅子去监督工部算账,他把一份誊本拿走,你们工部的意思就是连账都不能继续算,当朕好糊弄啊?
工部尚书刘璋走出来道:“工部是可以继续算,但要重新誊录,所费时间。”
朱佑樘道:“耽误不了多少工夫,多增派人手连夜重新誊录,再进行核算,工部需要多少时间?”
“这……”
本来刘璋都跟下面的人说好,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来算总账,现在张延龄突然插一杠子,若是还说一个月,万一张延龄提前就把账目算好,一个外行人都能比你们快,在皇帝眼里你们工部是不是可以换人来执掌?
徐溥替刘璋回答:“需要月余。”
朱佑樘心想:“难怪延龄要把账目拿走,怎不说到年底?”
但朱佑樘也不能发作。
他毕竟也不知道河工的账目到底是什么样的,以下面所奏报账目非常之乱,所用的石料、木料价格不等,有自己人工开采的,也有从外地调运的……各地的人工所用,有的是招募民夫,有的则是雇请帮工,工匠方面的开销也各不相同,有修建时遇到重新决口的重新修缮所耗费比原来更多……
以及还有地方上以粮食和物资抵扣费用,回头又用帑币清偿,以及还有举债和还债等等……
总之乍一听,河工的确是一笔糊涂账。
朱佑樘道:“既如此,那就等月余之后,把账目核算清楚,再进行比对,若无出入的话此事也就罢了。退朝吧!”
朱佑樘可能心情也不太好,对于朝事不太想多过问,不听是否继续有进言的,直接把朝会给解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