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在场的大臣都知道张延龄是什么货色。
他们听了张延龄的话,也吸口凉气。
好家伙。
给别人补亏空,这么亏本的事都干,居然还一补就是三万八千多两?
你小子挺有钱啊。
每个人都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家产,跟这位显然是没法比的,甚至连个零头都没有,兢兢业业干一辈子,能攒个几百两在京师里置个三进院的宅子都不容易,这位一出手就是接近四万两?!
比不了!比不了!
徐溥打量张延龄,皱眉道:“建昌伯,你哪来那么多银子?”
张延龄笑道:“徐阁老莫不是忘了,在下之前借了户部盐引两万引,不曾想这市面盐价一落再落,到现在浮盈有那么个几万贯,心想着助人危难的同时还能把朝廷的亏空补上,让朝廷不再蒙受损失,所以就想着拿出来……”
居然既要助人为乐,还要补朝廷府库亏空成就大义?
这绝对不是张延龄的风格!
有阴谋!
徐溥道:“若是记得没差,你的家产和卖盐引所得的银子,都抵押在户部,你从何拿接近四万两出来?更何况,如今尚未到约定的九月底,你是盈是亏尚且是未知之数,你这么早就想从朝廷拿银子来补做私用?”
当徐溥说出这番话来,在场的人都是恍然大悟。
虽然我们羡慕这小子有眼光有手段发大财,但问题是现在约定的时间还没到,他的钱都还在户部押着呢,也就是说这小子还没看到现钱。
众人的心理瞬间感觉平衡了。
回头亏死你!
张延龄在笑。
显然这群人是不知道他赚钱的手段,控制盐引之后,所赚的钱真的只有账面上那点?
大头都是他控制市场所得,只不过这些钱没经他的手,是从苏家等大商贾赚了去,当然这些大商贾会把他的份额老老实实给他送过来。
不然他也没钱投资文化产业,没钱开什么戏楼、印刷行,更没钱送给张鹤龄堵上那张臭嘴,更别说是拿钱出来补亏空。
张延龄道:“徐阁老,你身为朝廷首辅,其心如此不正,实在让人失望。”
徐溥道:“建昌伯,你有道理说道理,无端做人身攻击可非君子所为,这也是你之前自己提出的道理。现在老夫不让你从朝中拿银子挪作私用,你就这么恶意中伤老夫?”
张延龄好奇道:“徐阁老,我几时说过要从朝廷或是户部拿银子的?”
“啊!?”
当张延龄此言一出,别说是在场的大臣。
就连一直看戏看热闹的朱佑樘也很惊讶。
这小舅子可以啊,在户部的浮盈就有五六万贯的样子,居然还在别处赚了不少钱?这小子之前可是把所有身家都抵押在户部,等于说抵押后已身无分文。
这都能让他赚出钱来?
“我说徐阁老其心不正,是因为如今市面上的盐价,已经降到七八文一斤,可说是创造了二三十年来最低水平,诸位要知道,这可仅仅是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之前盐价可是接近四十文的……”
“未来是怎样还说不定!”
徐溥脸色自然是很不好看的。
控制市面官盐价格,这的确是张延龄的功劳,文臣都没法去否认的。
“所以我在想,难道徐阁老不希望大明朝百姓能吃一口低价的盐,还指望将来盐价能涨回到三十文一斤以上不成?”
徐溥皱眉道:“老夫几时说过有此等想法?”
张延龄好奇道:“怎么不是呢?你刚才还说,我是赚是亏还说不定,其实想让我亏必然要等市面的盐价涨到三十文……怕是要涨到四十文以后。徐阁老刚把话撂下,不会这么快就不认账了吧?”
“你!”
饶是徐溥这样老成持重的顶级文臣,见惯了大风大浪,自以为心理上能承受一切波澜而无喜怒哀乐变化之人……
一时间都有种哑口无言、有力气使不出的感觉。
这世上还有如此胡搅蛮缠之人?
竟出现在大明朝神圣庄严的朝堂上?
刘健走出来道:“陛下,刘老他从未说出有关要让盐价上涨的言论,一切都只是建昌伯揣测,现在只照章办事,在十月之前不能把户部的钱财调拨给他。”
朱佑樘有些不耐烦。
朱佑樘皱眉道:“刘阁老,你是不是没仔细听建昌伯说话?他先前已表明过,不会用户部抵押或是卖盐引所得,难道是朕听差了?”
刘健突然被皇帝呛了一句。
他先是一怔。
面子有点挂不住,皇帝分明在说他长着耳朵没仔细听别人说话。
随即想到。
也是啊。
这小子刚才明明是说过,没准备用户部的存银,只是因为后来张延龄跟徐溥探讨有关盐引价格涨落的问题,他们的思维被张延龄带跑偏了。
还是皇帝“英明”,因为现在皇帝最关心的,或者说是皇帝心中也纳闷想得到释疑的,是张延龄是从何处再搞到接近四万两银子?!
徐溥也淡然道:“建昌伯,陛下问你话,你从何处能再弄来四万两,作为填补山东府库亏空之用。”
张延龄好奇问道:“陛下问了吗?”
徐溥很无语。
刚才皇帝是打断了刘健的话,但好像还真没发问。
张延龄道:“我从何处弄来接近四万两银子,那好像是我的私事,不用跟诸位臣僚解释吧?”
越不想解释的事,越是有猫腻!!
在场的大臣都抱着这种想法。
他们也是嫉妒心作祟,谁让很多人连家产四百两都没有,而这位上来就说要拿出接近四万两去“雪中送炭”?
“陛下,建昌伯如此包庇罪臣,必定是跟罪臣有联系,或许罪臣贪赃枉法所得并不止这三万多两,他这是想用银子来息事宁人!”
“请陛下严查!”
“臣等附议!”
这下御史言官跳出来,终于到了他们表现的时候。
朱佑樘黑着脸道:“建昌伯,虽然朕知道你拿出四万两银子来填补山东府库亏空,也是出自好意,但既然都怀疑你跟亏空案有关,你还是把银钱所得的方式当众说说,打消他们的疑虑!”
皇帝这么说,已算是很委婉的。
小舅子说了,他不想把自己搞钱的方式说出来,皇帝既然是站在支持小舅子立场上的,追问下去就不太合适,摆明是让小舅子下不来台。
但问题是。
当皇帝的难道就不想知道这小子从哪里搞来四万两银子?
还是说你小子家里是开银矿的,想有多少银子有多少银子的?
张延龄叹道:“既然陛下都如此问了,臣也就如实回答,臣把家产都抵押在户部,后来卖盐引所得的银钱也都在户部等着十月初时核算,臣一时的确是拿不出那些银子……”
突然之间,朝堂上潮流涌动。
一群文官又做好了拼弹跳的准备,你小子自己都承认了拿不出这么多钱,摆明是要在朝堂上虚张声势,怕不是你背地里有什么阴谋吧?
就算不是阴谋,你这种行为也是欺君,感情我们这些大臣就是被你耍的?
你现在再说拿不出四万两银子,我们跟你没完!
但听张延龄语气平淡道,“臣是没有这么多银子,但可以借呀。”
“噗……”
很多人憋着一口气,听了差点吐血。
不是来自于被敌人打压之后的泄气,而是有种哭笑不得被人戏耍的愤怒,一个个都觉得幸好是自己的心够大,不然真可能会跟刘璋一样,当众气到吐血不可。
连朱佑樘的眉头都深深皱起。
这么扯淡的理由,你还不如说不说呢。
徐溥道:“建昌伯,你说自己要借三万八千多两银子出来填补山东的亏空?先不说你此举用意是为何,就说你从何处而借?你不会是想让朝廷借给你吧?”
张延龄一脸不屑之色道:“徐阁老,以你对市场经济的理解,我很难跟你沟通,你在朝堂上处理公务拟个票拟什么的,本事是比我强,但若论你我做生意的本事,你拍马不及……”
“你!”徐溥突然有种想打人的冲动。
都快被这小子折腾疯了。
在场的人好像突然就理解刘璋是怎么吐血的,跟这么个玩意辩论,拼的不是言辞的刁钻理据的充分,而是拼谁的心够大。
就说他这种跟人争论的方式,当着皇帝的面,别人敢这么说话吗?
“好好说话!”朱佑樘厉声道。
对。
皇帝也仅仅是厉声提醒一句。
“是陛下。臣说的借,不是从朝廷借,也不是从各位这里借……就算我想借,你们会借给我吗?我说的借,自然是从民间商贾那里借。”张延龄终于说出他的方法。
但其实也就是糊弄这群人。
以他现在的身家,拿出个几万两银子还用借?开玩笑。
徐夫人那就多少银子给他用?
徐溥脸色发青,道:“商贾为什么要借银子给你?”
张延龄道:“就说徐阁老对市场不是很了解。”
“在你徐阁老看来,张某人是赚是亏还在未知之数,但那些商贾可不这么想,在他们看来,我张某人要在盐引生意上赚个十万八万两的不在话下。”
“若他们听说我借银子,还给丰厚的利息,他们巴不得把银子往我家里送。”
“这就是商人趋利的本质,若是让徐阁老去做生意,像我这样摆明有十万两以上押在户部的人去你那里借银子,还要给你高利息,你不借吗?”
徐溥本来觉得张延龄就是在胡搅蛮缠,所说的也必定没有任何道理。
可当张延龄把话说完之后,别说是徐溥,就连在场的大臣也都是鸦雀无声。
将心比心,都在心中盘算了一下。
嘶……
也是啊。
像张延龄这样在盐引生意上浮盈几万两的大财主,要借钱,只要利息高,别说是上门求借,我肯定往他家运银子抢着给他借。
有钱赚,干嘛不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