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商,知远县。
监牢。
昏暗的牢房里倒着几具尸体,死状各异。
一个眉目清秀的青年斜倚在角落,身子单薄,年纪在二十上下。
人已经死透了,身体僵硬冰冷。
一只老鼠贴着墙角爬到尸体近前,人立而起,用前爪抹了抹胡须,鼻子抽动,查看着食物的新鲜程度。
咕噜。
尸体的眼球忽地转动一下。
吱的一声,老鼠被惊走。
徐衍从黑暗中醒来。
穿越后的脑海刺痛很快让他知晓了现状。
我是一具尸体。
很新鲜的那种。
……
这是穿早了还是穿晚了?
稳了稳心神,徐衍开始逐一尝试。
无法复活,不能开口,行动受限,生机全无。
很好,死得不能再死了。
耐心的等待许久,状况依旧。
居然没有穿越福利!
徐衍很想抗议,穿越成什么东西不打紧,好歹是个活的吧。
难道福利延迟了?
徐衍只好如此安慰自己,毕竟时空穿越这种高端旅行,出点故障也能理解。
脚步声由远及近。
火把的光亮撕开黑暗,两个身影冒了出来。
肥头大耳的县令抹着额头汗水,急迫道:“找到几具尸体?”
牢头回道:“完整的尸体牢里就这四具,还有前几天被砍头的。”
县令不耐的摆手道:“没脑袋的不要,这四个都是什么人。”
“一个采花贼,一个马匪,一个脚夫,一个书生。”
“罪名呢。”
“采花贼是惯犯,死在他手上的女人不少于十个,马匪身上背着五条人命,脚夫凶戾好斗,因为赌账宰了同行的三人,剩下那书生……”
牢头咧了咧嘴,道:“罪名是当街辱骂县令老爷。”
“骂我的人多了……”胖县令不以为意,接着一怔,“骂县令又不是死罪!他怎么死了?”
牢头赶忙解释道:“还不是武家的案子闹得么,本想押他进来关几天以示惩戒,谁料把他与马匪错关在一起,挨了一顿揍,结果一命呜呼,他是被同狱之人打杀而亡,与我们可无关呐。”
牢头怕被怪罪,又低声道:“大人放心,这家伙叫徐衍是个穷书生,无亲无故,死了也没人会追究。”
胖县令抹了把汗,道:“算他倒霉……司天监的人就快到了,千万别给我出什么纰漏!记住要少说、少看、少问。”
牢头连忙应承:“大人放心!这边全都准备好了,闲杂人犯关在远处监牢,其他狱卒也都调离了位置,从大门口到这里一路安静,没人打扰,保证连只老鼠都没有!”
胖县令点点头,长吁一口气。
“司天监权势滔天,行事诡秘,沾上一点都得掉层皮,咱们这些小虾米可得小心着。”
“属下明白,大人您就放心吧,绝对万无一失,不知这次要几具尸体?”
“只要一具。”
“那挑剩下的呢,如何处理。”
“剩下的……”胖县令迟疑一下,“全烧了,灰都别剩。”
脚步渐远,火把的光亮被黑暗吞没。
月光从窄小的窗口落下,将监牢染得更加清冷。
灰都不剩……
徐衍很想骂娘。
这是不给人活路啊!
不行,怎么也得保个全尸。
没准过两天延迟的穿越福利就到了呢。
目光转动,落在一旁的三具尸体上。
油头粉面的小白脸肯定是采花贼,脸上带疤身形魁梧的应该是马匪,腿脚健硕的矮汉子绝对是脚夫。
徐衍身体动不了,脑子却十分清醒。
司天监的人既然要来挑选尸体,一定有所用途,而这三具尸体各有所长,一个有模样,一个有体魄,一个下盘稳,自己呢……
被人揍一顿就死了,可见身体有多孱弱。
不管人家挑尸体有什么用,总不会选一具最弱的吧。
果然百无一用是书生。
月光在地面缓慢的挪移,如退潮的海水。
徐衍望着月光发呆,思索着如何能在一动不动的情况下,从一群尸体中脱颖而出。
根本不可能嘛!
隐约间,耳畔传来潮汐声。
周围的月光仿佛真的成了海面,整个空间随之晃动起来!
哗啦……哗啦……嘎吱,嘎吱吱。
潮汐的声音渐变为沉重的铰链。
轰隆一声!
脑海里有一扇大门开启,徐衍眼前一花,意识出现在一处奇特的空间。
这是一座恢弘的殿宇,上方没有穹顶,而是沉如铁云般的氤氲迷雾。
黑铁锻造的大门上方,刻着三个遒劲锋利的猩红大字……亡者殿。
穿越福利终于到了!
徐衍安心不少,开始打量神秘的殿宇。
大殿空旷,中心是一张巨形长条石桌,配有九张高大的兽首石椅,兽首形似凶龙,张牙舞爪,面目狰狞。
围着石桌转了一圈,除了安静之外,徐衍并没有其他感觉。
“亡者殿?”
“做什么用的,亡者归来?”
徐衍猜测着亡者殿的用途,直接坐在主座上。
隐约有雷霆在上空的迷雾里炸起,转瞬又悄无踪迹。
当徐衍坐上兽首大椅的同时,一丝明悟了然于心。
他获得了一份特殊的能力。
控尸!
嘎吱吱,耳畔又有铰链转动的声音传来,很遥远,如在天边,模糊不清。
还有其他大殿?
徐衍侧耳倾听。
声音不是从这片空间里传来的,而是……糟了!
猛然惊醒,徐衍的意识脱离亡者殿,回归牢狱中的躯体身上。
监牢的大门正在开启,人影晃动。
一定是来选尸体的。
时间紧迫,徐衍立刻动用刚刚获取的能力。
他本想控制自己,只要能动就好办,大不了表演个原地复活。
结果出现意外。
无法控制自己,动弹不得!
错愕之际,徐衍大致明白了缘由。
自己应该不是完全的死尸,毕竟还有思维和灵魂存在。
脚步声正在接近。
没时间了!
既然对自己无效,只能将能力用在其他尸体的身上。
控尸能力的极限是一次只能控制一具尸体,以后会不会有所提升还不清楚,至少现在无法控制两具。
徐衍很快做出决定,选了他认为最合适的一具。
昏暗的牢房里,有身影无声的站了起来,随后是咔嚓咔嚓的几声响动。
……
走在长廊的黑袍人脚步顿了顿。
牢头也听到响动,连忙解释:“是老鼠!最近耗子多了点,就快到了,大人请。”
牢头说罢低着头在前边带路,快走了几步打开牢门,然后恭敬的退在一边。
黑袍人走进监牢,冷漠的眸子扫过四周。
油头粉面的那具尸体脖子是歪的,明显断了。
身形魁梧的尸体两个手臂古怪的朝向背后,手肘处有白骨露在外面,已经被人踩折了。
矮汉子的尸体一条腿卡在两根铁栏杆之间,迎面骨反向扭曲,不用看,衣服下面的膝盖肯定粉碎。
黑袍人皱了皱眉,来到唯一完整的徐衍面前。
摆了摆手,牢头立刻与狱卒一起将采花贼、马匪和脚夫的尸体拖走,匆匆撤离。
监牢里恢复宁静。
黑袍人盘膝而坐,缓缓摘下兜帽,现出一张年轻的女子面孔。
苍白如纸的瓜子脸,丹凤眼,黑眼圈,神态清冷中透着深深的疲惫。
她静静的坐在那里,像一只虚弱的毒蜂,尽管一动不动,却给人一种针芒在背的感觉。
她檀口轻启: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三魂永久,魄无丧倾……炼。”
随着炼字出口,徐衍只觉得浑身骤然发热,如陷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