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问题很古怪、突兀,甚至一般人听到对方这么直接问自己师尊为人如何,直接拔剑相向都不会有人说什么。
但韩巧芝只是轻笑一下,依然回道:“师尊为人心善,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
“好。”然后苏行又问了一个直接的问题,“那郁离峰主呢?”
韩巧芝顿了一下,小声的回答,好像怕那名郁离峰主听见:“这我倒是不太清楚,不过有一次师尊言语中谈起对方,评价其童真、多智。”
苏行点点头,韩巧芝又补充道:“林师妹在郁离峰中只是一般的普通弟子,你上次去郁离峰施雨,是否有受到为难。”
苏行点点头、又摇摇头。
“若有何事,只管来烟寒峰找巧芝,我替你出头。”
又聊了一会,韩巧芝也未久待,告辞离去。
过了一个时辰,黄昏渐至,苏行偶然的又恢复了清明。
刚刚韩巧芝来时,他双脑昏沉,看似错失了向对方传递信息的机会。然而,王药师特意来此施礼,然后就站在不远处,未尝不是一种威慑。
如果他直接或暗中向韩巧芝传递求救信息,万一被其发现,反而会造成难以预料的结果。
巧芝已走,再想此事,已是事后诸葛罢了。他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将此事甩在脑后。脑海中浮现韩巧芝今日告别前的最后一幕。
“巧芝,你为何对我这般好。”拿着烟寒令牌,苏行懵懂的问道。
这同样是个突兀的问题,若是平时,他不会这么直接。
然而韩巧芝依然没觉得不妥,如玉脸庞泛起点点桃红,但依然大大方方的说道:
“因为苏兄乃是巧芝珍视的好友。”
珍视。
一个林兮兮,一个韩巧芝。或许,这一世自己运气真的不错,遇上了两个值得相交的朋友。
收回思绪,苏行坐在院中,将令牌贴在额头。
大半个时辰后,收起令牌,前往烟寒峰的路线已烂熟于心。
一切,只待明日。
......
次日辰时,天色阴沉,黑云聚拢,直压山头。
东山山腰木屋内,光线黯淡,空气沉闷。
苏行睁开眼,脸色有些苍白,穿着深色的内衣,已经躺在床上两三刻钟了。双目无神的望着屋顶,视线偶尔转动,被子内许多地方都用针线缝着两个字。
功法。
不过他的视线只是一瞥,大脑根本连去想其含义的动力也没。
慵懒、困倦、停滞。
只想就这么一直一直躺下去。
只是.......痛......
撕裂般的痛,从醒来,就一直持续到现在。
苏行无意识呻吟的一声——他连痛呼的力气都没有。
但还是,借着身上的痛意与心中隐隐的烦躁,勉强积攒力气抽出手,本来长袖的内衫不知道啥时候已被裁剪成短袖。
小臂有些轻轻的痛痒,轻轻一瞥。
功法。
他看着这两个字,似乎想不起这是两个什么字。但还是借着本能的好奇与愈发明显的疼痛,生出一些力气,挣扎着坐起身。
掀开被子。
他终于找到了疼痛的来源:深色的内衣正在渗血,血不多,但似乎已经流了很久,白色的床单有几块血迹已然暗红、发黑。
下半身,许多道、许多道的痛感,有的是在外面,有的在衣服下渗着红迹。
都隐隐显现两个字的轮廓。
功法!
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涌上心头!
脑海里一束灵光急切的、猛烈的的闪过!如晴天霹雳!
灵气瞬间开始周天运转!
扶桑生生术运行。
呼~
似一阵无形的风在脑海吹过,吹散了笼罩着整片识海的迷雾。
苏行眼神恢复平静、清明。
扶桑灵气开始被有意识的调用着,愈合周身的伤口。但有的衣服已经和血肉粘连,融为一体。直接用力一扯,将衣服撕开,伤口连带着被重新撕裂。
他眉头轻皱,但面色不改。
与即将永坠深渊的命运相比,这些苦痛,只若蚊叮。
好在,扶桑灵气疗效神异,加上伤口不算太深,血迹很快止住,撕开的伤口也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苏行回忆、整理着前两日的记忆。
为了防止今日被背后玄葵愈发深的影响、控制,以至于清醒不过来。他昨日的布置几乎可以说是明目张胆。除了身上,房屋各处稍微隐秘的角落都写满“功法”二字。
但自己故意身穿黑色内衣,加上夜色玄黑,只希望对方未能发现自己留下的字迹。
不过,即使发现,也未必知晓那代表什么意思。
约一刻钟之后,苏行见伤口不再流血,直接换好衣服,还是平日所穿的灵植夫制式服装。
但并未洗脸,原本乌黑发亮的长发,更是几日未清洁。
从修行者的角度,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脏污、狼狈,不复之前的帅气。
不过苏行并未在意这些,拉下门闩,打开屋门。屋外天色阴沉,看不到人影,王药师和来搭建含辰花药田的灵植夫此时应该都在山脚。
按理说,苏行现在该如约和王药师申请,离开东山前往郁离峰。
不过,他并不是三岁小孩,没有将希望寄托于对方会信守承诺,或震慑于缥缈的、远在天边的金丹真人之威。
更何况,苏行的说辞,本身就是骗人的。
捏了一下袖中的“烟寒峰”令牌。
神识凝聚,灵气在背后聚拢。渐渐的,扶桑灵气闪烁着淡淡的莹莹绿光,涌出体表。
逐步......将背后整个的玄葵花纹完全遮盖!
.......
就在苏行背后玄葵花纹被完全遮盖的一瞬间。
某个不知名的房间。
屋外天色阴沉,屋内门窗紧闭,也未燃烛火,一丝亮光都无,如同吞噬一切的深渊。
然而,就在这“深渊”中,忽然响起一声无限娇媚的、似乎能勾起人心中最深沉欲望的女子低笑声。
“印记消失了……呵呵呵。”
“果然没让奴家失望啊......不枉这几晚奴家装睁眼瞎呢。”
“啊......你是我的了,她也不让。”
屋内很快又陷入漆黑和宁静。
不知过了多久,才又响起一声梦吟般的呢喃。
“多少年了.......又有人......”
似欢愉,似叹息。
.......
东山,在苏行将背后玄葵纹覆盖的同时,山脚下的屋果内,盘坐在地上的王药师睁开眼,扭头望向山腰处。
面色苍白,双眼有些麻木。缓缓从地上站起,在这个过程中,额头又渗出几滴冷汗。
“咳咳......咳咳。”
王药师虚弱的咳了几声,一旁的桌上散落着几粒红丸,他随手拿起一粒,倒入嘴中。
苍白的脸上才涌出些许血色。
看了一眼窗外阴沉的天空,他往屋果门处走去。
到了门前,他却停下身,沉吟一会儿,从储物袋掏出两个封的很死的瓷瓶。
瓷瓶上各贴着一道纸条。
一曰“三更死”。
一曰“鸦心子”。
犹豫了一下,仿佛想起什么,他收起贴着“三更死”的黑色瓷瓶。
将上书“鸦心子”的瓷瓶打开,往身上倒去。
一颗颗圆形青色的种子从瓶中吐出,外面一层密密麻麻的细细勾爪,如同苍耳果实,不过比之小了不少,只有米粒大。
而他的衣服也似乎是特制,细看,外表似有一层细细的绒毛。
种子用特殊手法洒落,很快大致均匀的粘在身上,无一遗落在地。
周身青色的长袍打底,种子粘在身上并不明显。
待做好这一切,他推开门,往东山山腰,苏行所在的木屋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