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行为苏家上下守灵的时候,同一个夜晚。
河清县。
月色朦胧,轻云笼罩。
一个孤零零的坟包上,长着一些浅浅的青草,不远处生着一颗纤细的桃树,绿叶轻轻摆动。
坟前简单的立着一块木制墓碑,上面苍劲有力的书着几个大字:
“夫子林桃枝先生之墓。”
少女的抽泣声在夜色中弥漫开来,在周围众人的劝解声中,压抑的低不可闻。
“兮兮,你别哭了,都哭了一天了。林先生去年走的,八十高寿,算是喜丧。”
“后事虽然办的简单,不过都是按林先生要求安排的。院长还亲手书写了林先生的碑文,可以说是没有遗憾了......”
“林先生是个洒脱的人,也不愿打扰到你清修。临终前写了些信。让我们每隔一段时间邮寄给你,现在我家中还有几封未寄出呢,没想到你就回来了......”
“信在哪里?”一道哽咽的混合着低低抽泣的声音响起。
周围几人,都是些十七八岁的妙龄女子,七嘴八舌的劝着。林兮兮的声音有些小,好几人都没听清。
不过刚刚开口那位女子一直暗中注意着,此时第一时间回道:
“在我家中,在我家中!林先生临终前,我专门让仆人去日日侍奉。那些信我都留了下来,还是我专门定期寄给你的。”
咚!咚!咚!
林兮兮结结实实的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这才从地上站起,有些颤颤巍巍的,旁边的几名女子立马上来殷勤的搀扶。
她有些苍白的脸上挂满泪痕,白净的额头沾着些灰尘,还穿着和苏行分别时的一身红衣,红彤彤的大眼睛盯着刚刚说话的女子:
“可以麻烦你带我去看看吗?”
“那当然可以!”女子胜利者般的看了一眼周围的其他人,才笑着走上来扶住林兮兮,说道:
“我家就在长宁街上、最大的宅子,小时候我是不是带你去玩过。我叫刘雅怡,我们当年一起在林先生门下求学,我记得当时对你可好了,你还记得不?
对了,去我家的话,你们就不用跟上了哈,兮兮现在比较伤心,也不愿见外人,我会照顾好她的。
记得跟县中的诸位大人说一声,林兮兮暂住刘家,让他们不用太过担心。”
身后几名女子都露出不甘的神色,还是刘家聪明,知道林先生有个修仙的弟子,在对方临终前就早早殷勤做下准备。
林兮兮被扶住的手一愣,她转身梦游似的走到小坟包前,捡起了放在一旁的鱼篮。
鱼篮的中鲤鱼不安的游动着,时而浮出水面,尾巴处的一枚赤鳞,此刻居然淡淡放光,愈显不凡。
跟在身后的刘雅怡原本有些不解,此刻顿时释然,这神异的鲤鱼定然是一件仙物。
连忙走上前,关心的说道:
“兮兮,先跟我回去吧,别伤心过度了,天下哪有不死的老师呢。这鲤鱼,我先帮你拎着吧。”
扯了两下,林兮兮也没怎么挣扎,鱼篮就到了刘雅怡的手中。
看着水中不断游动的赤鲤,刘雅怡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不过很快就藏于眼底。
抬头环顾四周,大家都是当年一起在林先生门下的学生,也是因此。
今日县令得知林兮兮归来后,才专门找来她们几人相陪,毕竟林兮兮可是拜入仙宗的弟子,不得不慎重对待。
还好刘家早就做了准备,若是能跟仙宗搭上关系,以后刘家岂不是在河清县横着走了。
心中这么想着,未免夜长梦多,刘雅怡微微催促道:
“兮兮,走吧,天色也不早了。”
“好。”林兮兮轻轻应了一声,却没有挪步。
月辉洒在身上,她的目光艰难从墓碑上挪开,放在旁边的小桃树上,眼泪再一次无声的滑落。
......
“小姐回来了!”
“小姐回来了!”
一些仆人低低的交谈着,有人话中蕴含的着畏惧,有些人话语中却是发自内心的欣喜。
“是习人姑娘,快噤声!”
这一次,院中的人不约而同的恐惧起来。一片安静中,一名锦衣貂裘的女子跨越院门,容貌美丽,衣着华贵,她的身后还跟着四名侍女。就像是韩家的小姐。
但众人知道,她只是韩巧芝的侍女。
她脸上带着一丝玩味,扫过院中的众人,停留在一张面孔上:
“五郎,你姐姐回家了,还不跟我去迎接。”
院子中一群仆人之外,有一个穿着锦袍的年轻人,摸样俊秀,看起来二十多岁。不过鼻涕却垂到了嘴角,似乎有些呆傻,没有反应。
“五少爷,习人姑娘喊你呢。”有仆人在一旁提醒道。
“习人?”五少爷傻愣愣的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习人,忽然浑身开始发颤,裆部很快湿透一片,不断的念叨着:
“习人!习人!习人!”
而后恐惧的往院子另一端跑去,中间跌倒在地几次,连裤子都扯下一半,但还是连忙挣扎着爬起,边念叨边连滚带爬的跑着。
直到跑出院外,疯狂的念叨声还隐隐约约的传来。
“呵呵,五郎以前不这样的,我记得以前还是很喜欢我的。”习人轻笑一下,也不在意,带着身后几人继续向前走去。
奇怪的是,从五少爷尿裤子,到连滚带爬的离开院子,中间没有一个仆人上前扶起对方。
没过过久,习人走出韩府,在大门前等候。
当她开始等候时,脸上玩味的笑意就消失不见了,反正透露出一丝虔诚般的严肃。
日头渐渐爬上天幕顶端,烈日如火,又渐渐落下,习人及身后众人中间未曾饮食,却甘之若饴,无人抱怨。
并且,来等待的又多了一些人,大概在十人左右。
终于,待到天色渐黑,远处才渐渐出现一道人影。
身形高挑,一身素白,模糊中如同踏夜而来的仙子。待走到近处,真如仙子临世。长发如瀑,五官无瑕,唯独神色如同万古不化的寒冰。
高大的韩府前,红彤彤的灯笼已经挂起,驱走了如墨般的夜,却驱不走月色下的微寒。
等待的这些人中,有一些修行者,但习人明显不是,此刻她已有些微微发颤。不过看到韩巧芝的第一刻,还是将身子躬的极低:
“恭迎小姐。”
旁边也有几位年岁颇大的长者,在一旁说道:
“巧芝,知道你不喜欢热闹,我们就没有大肆庆祝。不过家主还是给你准备了一场晚宴,就自己家一些亲人。”
“家主特地精心安排的,食材放在修行界都是难得的珍物。”
众人或是恭迎,或是邀请,或是关心,等待着韩巧芝的回应。
而韩巧芝没有回应,她仿佛没看见等待的几人,径直走入韩府之内。
等待的几人神色一僵,却无人脸上出现不解或怒意,反而浮现微微的惶恐与惧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