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秦深、迟非见面的那一天,是林阮到大院,第一次出门。
彼时的少年意气风发,简单许多,纯粹许多。
他们对于林阮的到来,无悲无喜,就算有诸多好奇,也不会去打听。
自那日起,周傅川出去打球,都会带上林阮。
林阮不会打篮球,可以躲在阴凉处看书,亦或者是拿着周傅川的手机玩切水果和捕鱼达人。
那是那个夏天里,最火的两款小游戏,林阮玩了一个多月。
八月盛夏过去是九月,周父将林阮的学籍和户口转到了京市,但并未正式收养林阮。
这是老爷子的意思,彼时谁也没有想到老人家对未来的打算。
周傅川也很照顾林阮,并未将她当做老爷子布置下来的任务,更像是林阮的领路人。
走出丧失至亲的阴霾,在京市大院这方小天地,重新筑起一个世界。
周傅川会每日骑着自行车,将林阮载到初中部,放学时在校门口等她回家。
他会像哥哥一样,主动询问林阮适不适应学校,有没有人欺负她,辅导林阮不会的功课,带着她去上校外的兴趣课。
也会在周末假期富余时,骑车带林阮在京市的大街小巷乱窜,会去郊外野营,会爬几个小时的山去看日出。
他会指着流星,让林阮赶紧许愿。
在登顶最高峰时,他会对着群山呐喊:“须知少日拏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他和林阮说:“永远做内心自由的勇敢者,世界是我们的,未来也是我们的。”
林阮当时想,他说的是我们。少女朦胧的情思在这一刻生根发芽,疯狂生长。
林阮干枯的世界的确在周傅川精心浇灌下再一次开出绚烂的花。
安然的恶意,是林阮没有想到的。
彼时的安然什么都有,家境、成绩、容貌,哪一样单独拿出来,都是别人梦寐以求的。
可她就是不喜欢突然加入的林阮,没有理由的讨厌。
安悦则是她姐姐不喜欢谁,她跟着不喜欢谁。
亦或者是觉得,是林阮的到来,改变了原有的轨迹。
安然自认为她、周傅川,秦深和迟非是一个小集体,而林阮的到来,占有了周傅川大部分的时间,也抢走了大部分属于她的目光。
她只不过是暑假出国旅游罢了。
安然什么都要最好的,大家也都理所应该的围着她一个人转。
林阮和她处处不合,县城来的小姑娘额外的懂事,也额外的讨人喜欢。
所以林阮明明什么都没做,但安然就是不喜欢她。
比之林阮,安然在大院其他人心里,显然要更加熟悉,因此,安然说些什么,他们都会相信。
久而久之,林阮也发现了大家对自己的疏远,但她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她无法去主宰别人对自己的看法,也不想去特意的营造什么人设,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好。
在周家的日子比之在陵县一个人,她足够满足。
后来,周傅川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最好的国防军校,去了外省,他回大院的时间越来越少。
林阮见到他的机会也越来越少,但即便如此,两人在手机上的交流仍然频繁。
周傅川训练再忙,也会在有空的时候,第一时间回复她的消息。
周傅川会和林阮分享有趣的大学生活,会鼓励开始上高中的林阮好好学习,考上一个理想的大学。
林阮有自己的梦想,她想当医生,她想成为全国最好最优秀的医生。
周傅川去外省读书后,林阮学习越加刻苦,将大院唯一的同龄人安悦远远甩了一大截。
对于安然和安悦恶意煽动的闲言碎语,林阮只当听听,并未怎么在意。
远在异地的周傅川不知道,周远山却因此没少给林阮撑腰,帮她出气。
三年间,周傅川只有在寒暑假才会回来,他的变化,大家有目共睹。
三年正规的军事化训练和学习,让他从青春期的男孩完美向男人蜕变,不光是身体上的,更多是心理上的。
周傅川在林阮高考前回来过一次,特地回来参加家里小妹妹的高考,是他请假回来的理由。
高考前有两天的假期留给学生自由备考,林阮胸有成竹,并未怎么特意去学习。
早在高三下学期,她已经通过全国物理竞赛和数学竞赛拿到了京市大学的保送资格。
参加高考只是为了档案有个好看的分数,用来参与京市大学医学院甲班的选拔,只有足够优秀,才能自己主动选择老师。
实力才是硬道理,也是周傅川告诉林阮的。
周傅川没和任何人说,自己回来了,林阮并不知道他请假。
上午睡醒后,林阮捂着看了一夜电视剧的肿泡眼,摸索着进了浴室。
未曾想到大清早赶回来的周傅川正在洗澡,打开门的林阮透过水雾,清清楚楚将一丝不挂的男人尽收眼底,呆滞的不行。
周傅川也被她吓得不行,侧过身去用花洒挡住自己,皱眉道:“林阮,你羞不羞?”
林阮捂着眼呆滞的转过身,喃喃道:“完了,完了,要长针眼了。”
周傅川将她的低声细语听的一清二楚,看着飞快逃离,连拖鞋都甩掉一只的小姑娘,脖子都红的彻底。
头一次怨恨三楼的卧室为什么不自带浴室,要共用一个。
他看着置物架上满满当当的洗漱用品,再看看自己手上的肥皂,扯了扯唇,挤了好几泵林阮的洗发水往自己的寸头上抹。
去军队里集训了一年,跟一群糙汉子待在一起,他就没正儿八经的用过洗发水,还是牛奶味的。
逃离的林阮又尬又羞,两三天没敢和周傅川说话。
直到她考完的那天晚上,一家人出去吃饭庆祝。
周傅川在桌上和爷爷说,他已经申请去偏远地区部队服役,归期不定。
气氛因为他的决定僵持,周傅川本来不必这样的,他的学历和成绩已经足够他回到京市的相关部门工作。
再加之周家的人脉关系,周傅川的路注定要比别人好走的多,也走的更远。
“想清楚了。”周老爷子问他。
周傅川答的飞快:“想清楚了,明天早上的飞机回学校。”
“那就去吧,去磨砺一下自己,也好。”老爷子松口。
或许也是知道,周傅川已经做下了决定,没有人可以让他更改自己要走的路。
林阮低着头默默吃饭,面前的转盘始终没有动过。
回去后,她躺在床上,一晚上没睡,连最爱的狗血剧和漫画都提不起她的精神。
她与周傅川的房间,只隔了床头这一扇墙,可林阮却觉得,自己始终追不上他的脚步。
早上,过道传来脚步声,最后停在她的门口,什么东西放下的声音。
林阮克制不住自己的心思,在脚步声离开前,下床打开了门,脚边是一个很大的礼物袋子。
林阮看见,是一个很知名的国产品牌,她没管,跨过袋子径直跑向周傅川。
“二哥,你要走了吗?”
“嗯,起这么早?”周傅川低头看着林阮白嫩的脚,皱了皱眉,“怎么没穿鞋?”
林阮见他盯着,缩了缩脚,“我忘记了。”
周傅川没再说什么,只单手像抱小孩一样,将林阮抱起来往房间走去,到门口时还提起了倒在地上的袋子。
他将林阮放在床上,袋子放在她身边,“九月的开学礼物,我先送了,你在家乖乖听爷爷的话,我走了。”
说完,他自己看着林阮笑了笑,这个家最听爷爷话的,可能就是林阮了。
“再见,小姑娘。”周傅川捏了捏林阮的脸,背着一个单薄的书包,离开了。
林阮没有再跟过去,她看的出来,周傅川是真的很喜欢现在自己要去做的事情。
那个在山顶说出“曾许人间第一流”的少年,是真的要去实现自己的人生抱负了。
林阮在阳台上看着他离开,回到房间打开了袋子。
里面是崭新的手机、电脑、平板三件套,都是最高配置的。
他离开前,替林阮选好了大学最需要用到的东西。
足够彰显用心。
两年时间,周傅川没有再回来,因为在部队,林阮也经常联系不到他。
身边关于他的消息,也是越来越少。
林阮破格提前修完大学本科课程,成为医学泰斗邓教授招收的研究生时,周傅川回来了。
林阮从学校回大院时,看见周傅川还有些不敢认,他看起来变化太大了。
不是样貌的变化,而是整个人的气场,都与周围的人,有了明显的区别。
正气和戾气交织,面容坚毅硬朗许多,身体也更加结实强壮,五官线条精致凌厉,眼神流转中都带着令人信服的气势。
一身寻常的休闲服,他穿在身上显得格外高挑挺拔,只是最简单的黑色,都遮盖不住周傅川身上生人勿近的强大气场。
林阮小小的一个,站在他面前都不够看的。
周傅川见到她,眼神也一直胶在她的身上,没有移开过,与以往看妹妹的眼神不同,充满了侵略性。
周老爷子站在二楼,温着声音让林阮来书房,林阮逃跑似的跑着上了楼梯,避开周傅川的目光。
周老爷子没有绕弯,他告诉林阮,周傅川要去国外维和,归期不定。
家里人并不怎么愿意让他去。
原本给周傅川安排的路,就是回到京市,谋一份职,和周远山一商一政,撑起家里的门楣。
若是周傅川执意要去,便必须结婚,这是他们唯一的要求。
看着不懂又变了脸色的林阮,周老爷子问:“软软,你喜欢傅川,是吗?”
林阮没有反驳,吃惊的看向老爷子,更多的是被看穿的惊慌。
她是喜欢周傅川,喜欢了很久很久。
“如果我说傅川想要娶你,你愿意吗?”
周老爷子的话将林阮钉在原地,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呐呐的问:“爷爷,二哥要我嫁给他吗?”
“是他同意的,但你若是不愿意,自然不会让他想的美。”
“爷爷!”林阮急急的回答,“我愿意。”
“我愿意嫁给二哥。”她说。
没有人会不愿意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况且还是大院最好的周傅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