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恩去冰雪之地的时候,正是夏天。
那一年他九岁。
很多变故发生的突如其来,他的童年时光骤然结束,而他还没来得及成长。
父亲索斯托亲王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人,他慈爱又勇敢,为什么会被神明所厌恶呢?
为什么会被圣女所杀呢?
叛国罪,赫恩不明白,但他的意志显然并不重要。
况且他继承了父亲的爵位封地、人口,拥有了人人羡慕的权利和地位。
随后,国王一旨,他受命出使冰雪之地,永远的告别了故乡。
赫恩的车架由八匹踏风麋鹿组成,这是雪地里最尊贵的座驾。
大约是为了某种廉价的场面,国王为他的出使,摆了极大的排场。
王国中,好多人都来送行。
赫恩回头望了一眼,穿红戴绿的贵族里,只有一位照顾他的女仆在哭泣。
女仆已经60岁了,再哭就要瞎了。
赫恩掀开车帘,用尽全身的力气告诉她:“再见啦!”
周围声音嘈杂,那女仆一直在抹眼泪,好像没有听到。
赫恩缩回车驾,抱着膝盖将头压在上面。
车辆行驶出皇城,周围所有的热闹都不见了,就露出原本的萧条。
路上到处都是沿街乞讨的人,破破烂烂臭烘烘的棚屋,有人伸着碗,拦截他的车驾,又被车夫一鞭子打的皮开肉绽。
赫恩当然知道自己为什么出征,他只是小,又不是傻。
他努力的将窗外的景色记录在脑海里,是现在的他,唯一能做的事。
“以后再也看不到了。”他想。
路过琥珀区的时候,一栋高耸的建筑闯入眼前。
“啊。”
他站了起来,一手掀开帘子,半个身子探出了窗外。
是翎的神殿。
那样高大,又那样庄重。
他双手合十诚心诚意的祈祷:“伟大的神明大人啊,我希望父亲和母亲都还能活着,我…我可以给您一切。”
他诚心诚意的祈愿,希望这位有过短暂交集的神明给他垂怜。
忽然麋鹿惊惶起来,惹的车驾剧烈的抖动,赫恩摔在了地上。
他忽然觉得命运如此不公。
他从未做过任何错事,为什么要受到惩罚?
为什么连小小的车驾也要欺负他?
他跌坐在地,再也无法忍耐,嚎啕大哭起来。
所有的绝望和痛苦一旦倾泄出来,就难以收场。
“人类的幼崽,我的教导你全部都忘了吗?”
清脆的声音响起。
赫恩看见车驾前的帘子被掀开,一个身影踏足上前,无数的阳光从她的身后涌来,照进了这小小的车驾中。
他的身上。
“翎!!!”他发出撕心裂肺的童音。
鼻涕和眼泪配合他的呼喊,冒出一个巨大的泡泡。
翎一把拎起他,将他放在了座位上,随手释放了一个镇定术。
赫恩果然安静了下来,转过身将脸上的泪痕抹干了。
“翎,你教我的我都记得。”他顿了一下,“你说人之心胸,多欲则窄,寡欲则宽,可是,我太无能了,我实在是做不到……少欲而宽,他们,他们。”
翎拍了拍他的脑袋:“是我教错了,现在我来重新教你两句话,你给我记好了,一个字都不要错。”
赫恩立即站了起来,伸出右手横在胸前:“嗯!”
“第一句。”
“有朝一日权在手,杀尽天下负我人!”
“念!”
赫恩磕巴了一下,这才念了起来:“有朝一日权在手,杀尽天下负我人!”
翎满意的点了点头,背着手继续道:“第二句。”
“人头做酒杯,饮尽仇雠血。”
“人头做酒杯,饮尽仇雠血。”
……
“人类的幼崽,我将为你赐福,愿你以后平安顺遂。”
这似乎是乱世最好的祝福了,翎不在停留,转身回了神殿。
神明不可以挑起任何战乱。
维护伊蒂荣永恒的和平是每一位神明的责任。
但……智慧种的个人意志,谁也管不了。
……
两年之后。
庄园里,张思拿了一本画册随意的翻看。
卓雅正在他旁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打扇,忽然一阵荧光亮起,一只玄鸟翩跹而至,衔来信件一封。
卓雅抬手接过,玄鸟化作细碎的光斑消失了。
金色玄鸟,皇室的信件。
“大人,卡拉斯的信。”
张思又翻了一页,琥珀区的画师最近手艺见长,每一张图都画的纤毫毕现。
“念。”
卓雅抖开信纸扫了一眼:“一番恭维,然后卡拉斯希望你能将卡斯托叔叔唯一的儿子带回来,然后描述了一下他失败的一生。”
张思又翻了一页,画册里的的图片鲜活的像照片,他立即和上书页,咳了一声。
画面太刺激,刚才的话,一句也没听全。
“什么叔叔,谁啊。”
卓雅将信件递给了他。
“伟大而永恒的众神垂慕之地的主人,我一生的好友,最重要的导师,我放下贵重的王冠,再此请求您,帮助我挽回王国的错误,将索斯托叔叔的儿子,赫恩·加西亚带回来,我一生碌碌,错事不断,少有弥补,希望您的垂帘,您永恒的信徒,卡拉斯·加西亚。”
信封后面附带了两张地契。
一张是欧维格瑞斯的一块田地,一张是皇城区的一间武器制作工厂。
这两块地都是张思最近打算收购,正在筹划的地方,一块蕴含风之结晶,一块有大量的红宝石。
张思抬手将信纸扔在了桌上,从新拿起画册看了起来。
“大人不去吗?”
张思含糊的摇了摇头,“这两个地方本来就是我的东西,算什么报酬。”
卡拉斯的那点小心思也实在明显。
他想要爱情,于是两位王妃都机关算尽。
他想要和平,于是国家千疮百孔。
他想要亲情,可惜子孙凋敝,孽债不断。
他的对手,狼王,也不知要比他狡诈多少倍。
而狼王手上,还有可以继承王国的人。
若是卡拉斯有一天死了,狼王携加西亚的姓氏,入主雷银城,凭他那个还在尿裤子的小儿子,怕是难以抵挡。
况且他们这些将赫恩送出去的人,真的能得到赫恩的原谅吗?
无非就是想在赫恩还没有被狼王教乖的时候,让张思把人偷偷带回来。
当年张思就能单枪匹吧去狼王军帐,何况现在。
到时候或杀,或流放,操作可就多了。
……
卓雅无所谓的耸了耸肩,继续打起了扇:“大人,您看小黄书的时候,实在不用布置结界。”
虽然结界会让她看不见,但这就像是一个奇怪的信号。
只要自己看不见,就知道张思准没干什么好事儿。
张思啪的一声和上书册:“我这是国家最高机密,什么小黄书,话不要乱说。”
卓雅翻了一个白眼,将另一份国家机密凭空焚毁了。
张思从沙发上起来,摸了摸鼻子。
“我还是出去转转吧,让幸运抓两只鹅过来,晚上铁锅炖了。”
随后他张开双手,把自己摆成了大字型。
卓雅上前解开他的衣带,替他换上了黑色的布甲。
“出去转转也好,不要一天看些没营养的东西。”
张思挥手召出独角兽,当马骑着就跑了。
这只独角兽是张思前几年偶然得的,跟之前的纯白毛发不一样。
这只是毛色带着淡淡的蓝,张思从小养到大,直接安了鞍具,当马来骑。
速度快不说,蹄子下面还有彩虹。
当然,这都很多余。
主要是刚刚太尴尬了,王大雷那家伙自从结了婚,送给张思的画册,那是越来越劲爆。
看得张思也想结婚。
但他的寿命被无限延长了,他可不想找一个老婆,然后看着她逐渐变老,然后独自死去。
这谁受得了。
况且他一直也没有这方面的心思,一来二去,单身的很彻底。
独角兽在空中踩出一道道的彩虹,张思放慢速度,漫无目的的游荡了起来。
随后他一拉缰绳,去了冰雪之地。
若是萨多瓦真的好好养育赫恩,再替他杀掉那些多余的国王。
那这雷银城接下来的动乱,又变成他的事情了。
“这些支线怎么没完没了啊!”
张思抱怨了一句,人已经抵达了栖息。
他先去送了一束花,随后拉开了狼王的门帘。
赫恩正站在风雪之中,至从来到这里,他每天都会在门外小站一会儿。
只有无尽的冰雪和寒冷,才会让他沸腾的血液安静下来,好好的吟诵神明大人给他的指示。
但是这一天,他在风雪之中,看到一股剑气卷起风雪帘。
一个男人如松一般劈开寒霜,剑尖直指人咽喉。
随后他听见那个男人说:“萨多瓦,这小子,我带走了。”
萨多瓦不愧为冰雪之地淬炼过的野心家。
长剑在侧,他也没有慌张:“好久不见,喝一杯。”
张思笑着将剑插回了剑鞘,又一瞬间在手心消失不见了。
赫恩离奇的看见本来剑拔弩张的两个人,只一句话,两人又对坐在帐篷里喝起了酒。
而他莫名其妙的当起了酒童。
萨多瓦:“殿下,要不是您给我的提示,我这仗可不能打的这么漂亮,嘣~”
张思轻笑了一声,喝了一口冰雪之地特有的酒。
狼王的话说的好听,不过是在提醒张思,人类如此,都是他害的。
可笑。
堡垒往往最先从内部攻破,他不过是倾倒大厦时的一阵风。
喝完酒,张思丢下杯子:“走了。”
听到这句话,赫恩端着酒壶的手,轻微的颤动了一下,还没等他多想,后脖子就被人拎起。
还没来得及挣扎,他整个人就起飞了。
呼啸的风雪之中,赫恩听见狼王的大喊:“如果我物资充足,我定能拿下雷银城!”
随后他听见身后的男人呵了一声:“只要我在,你永远拿不下雷银城。”
他话音未落,无数庞大的魔法向他们铺天盖地的袭来。
单单是正前方,赫恩就看见了三个大型的法阵。
金色的光晕在他瞳孔扩大,那是最尖锐的金系法术,拥有最强大的杀伤力。
随后而来的紫色法阵,拥有混沌意识,一旦魔法释放完成,他将失去心智。
白色的法阵……还来不及细看,一把长剑就在空中发出一阵剑鸣。
震荡之下,那些魔法阵被轻易击碎,化作冰天雪地里五彩的光斑。
“萨多瓦,你不会玩法师,我再教你一手,看清楚了,先放一个闪光术,再直接一个气刃突刺,反手一个登龙斩……”
张思踏空而行,一剑刺穿了一名正在释放魅惑术的法师。
雪为他绕道,风为他引路。
张思跳上独角兽,拎起赫恩大喇喇从萨多瓦的头顶,踩着彩虹,走了。
好……好强!
赫恩听见自己胸膛剧烈的鼓动,那是一种面对强者的敬畏和羡慕。
他的父亲曾经说过。
在亘古的传说之中,雷银城又一尊守护神,一旦有明主出现,那守护神就会莅临世间,守卫人类太平。
但,卡拉斯叔叔,也算是明主吗?
……
不过几个瞬息间,张思回到庄园,拎着还在神游的赫恩,推开神殿的大门,将他仍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张思伸了一个懒腰。
果然运动过后就是好,多余的荷尔蒙被消耗掉之后,也不用想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就是自己现在等级这么高,也没几个正经攻击魔法,真不是事儿,这个火系魔法的触发条件到底是什么啊?
自己吃了好几头火龙,也没个效果啊!
一转头,看见幸运正在给大厅释放清洁术,而他那本画册,堂而皇之的放在长桌的正中央。
张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