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长青完全猜不到居然是这个事,刚刚有些舒展的眉毛,这不又皱得更厉害,神情显得有些忐忑,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安排,有些始料不及。
一般人听到这个消息肯定是高兴得心花露放,下放的下面实权肯定要大得多,而且他目前是副处级,到下面肯定是加一级,那也就是说要么是县长要么是县委书记,县委书记应该不可能,他的资历还不够,其实县长的资历也不够。
所以他有些迟疑,更重要的是他有些惶恐,这个他骗不了自己。按他二叔的风格,那就是平级调动的副县长喽,应该会入常。即便是这样,他做好准备了吗?
胡长青想了好一会,眉头舒展开来,然后平静地说:“舅舅,我觉得我还没准备好,如果需要,我会和二叔当面谈这个事,而且我觉得即便市里有些波折,应该影响不到我,不管是你还是即将履新的二叔都应该是各方争取的对象,我又不是那些惹是生非的纨绔,也没什么把柄可以影响到你们。”
胡长青顿了顿,又喝了口茶,让茶的香味在口中停留片刻,感觉心情又平稳了几分,接着说道:“虽然我没有到过下面县区,但是身在官场,对下面的情况也是有些了解的,如果说机关单位是练兵场的话,那下面就是战场了,我虽然在机关打熬了这么多年,但是毕竟是在你们的庇护下,没有经过什么大的风浪。这可能也是二叔想让下去的原因,毕竟我这个年龄段,即使在下面有什么挫折,也可是回头再来。”
抿了抿嘴唇,胡长青真诚地道:“可是我觉得我的心里没有做好准备,即使是到下面去锻炼一下,你也知道我其实对官场没有太大的兴趣,我一直是按照你们安排的路在走,目前的状况是我可以接受的,但是要到下面去的话, 我,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说服自己,你也可以理解成我舍弃不了都市的灯红酒绿和舒适生活,希望你们能多给我些时间。对不起,舅舅, 让你们失望了。”
说完他有些羞愧地望着龚天应,他确实辜负了二叔和舅舅对他的期望,而且第一次坦白自己的想法,心里不免有些忐忑,即使面对一向对自己爱护有加的舅舅,他刚刚说的话,对于官场人而言太过忤逆了。
不知什么时候,他舅舅又点了根烟,即使挨得这么近,但是隔着烟雾,他舅舅的面容有些看不清,但是他知道他舅舅脸色应该有些难看,不过他已经做好迎接任何出结果的心理准备,心里不由稍稍有些放松。
龚天应心里确实很生气,他真的没有想到寄予厚望的外甥居然不想入官场,虽然他平常也感觉得到这一点,但是这次当面说出来,他依然难掩心中的怒火。
看到外甥真诚的眼神和面上的羞愧,有想起姐姐和姐夫的情况,心里不由一叹,他稍稍平和了下心态,又叹了口气,平静道:“我会和老二谈,多给些时间你,但是长青有些事,你想的太简单,你要为整个家族的未来想想,长霞和绍棠格局有限,他们只能在政法系统里发展,长云呢,我见过几次,性子有些轻佻,你二叔说准备打磨打磨,说是准备放到下面去,目前综合素质就是你最好,你身在官场你应该知道官场的一个良好的传承对于像我们这样的大家族而言是多么重要。”
说到这里他不由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还是老二看人准啊,你确实缺少对官场的敬畏,因为你现在都不知道你想要什么,你当官是为了什么呢?你也许不是为了权,当然也不是为了钱,可能也不是为了享受众人崇敬的虚荣。但是你要明白,也许你不理解权利是什么,我们也不需要你理解,是我们需要你,我们需要你按照我们的路走,也知道着对你不公平,但是没有办法,当然如果你自己能够想清楚那就更好,但是关于调动的事, 我们应该不会给你太多时间,你好好想想吧。”说到最后,语气逐渐平和,变得语重心长了。
龚天应将该讲的都将了,看到外甥在思考,也就不再多说,这种事多说无益,点到即可,还是要看当事人的领悟,如果当事人能够想清楚最好,他们这两姐弟,前几天姐姐也拒绝调动,现在轮到弟弟了。
在烟灰缸里弹了一下烟灰,神情变得更加从容,说道:“市里的形势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朱大昌和秦浩的之间的斗争已经白热化了,这次朱大昌可谓是破釜沉舟,赤膊上阵。所以对我的拉拢已经都差不多下了最后通牒,再想保持中立,已经是不可能,毕竟我这个位置是他们必须要争取的,好在老二现在有些变动让我在省里的支持有多了几分保障,但是在市里该表态的还是要表,已经不能拖了,目前而言朱书记因为有黄书记的支持而处处站上风,但是朱大昌那些龌蹙事,别人不清楚,我还不清楚,他这些年在江城搞得乌烟瘴气,特别是他那个儿子,他的那些所在所为只是没有找到实质的证据而已,所以我应该会想秦市长靠拢。秦浩这个人风评不错,手腕也不错,中央也有背景,做事很务实,为江城确实做了很多不错的事,所以这次其实是五五之分。”
停顿下来,又抽了口烟,接着说:“所以接下来,如果我一有行动,朱大昌应该会对我有所反击,他想让我自顾不暇,也就帮不到秦市长了,他在江城根深蒂固,势力错综复杂,黑白两道皆有参与,我怀疑在公安局依然有他的人,即便我花了这么多年清理,他那些龌蹙事的证据,经过这么多年的挖掘整理,虽然只是挖了些不足以致命的事,但是也够他喝一壶。我这边呢,你应该就是他攻击的目标,唉,你这些年荒唐事业做了不少,不过兴许老二升上去了,会让他有所顾忌,但是该做的准备还是要做。”
看到胡长青在认真倾听,只是面上还依然还有些愧疚之情,龚天应不由心思又有些回转,想到外甥是比较叛逆的80后,不说他这边,就单靠家里,也可以做个衣食无忧的富家子第,确实没有太大必要进到官场这个是非之地。
这么多年沿着他们安排的路,即使心中不愿,也坚持了这么多年,也许要多从他的角度考虑一下他的感受,语气也就变得越发地轻松,“你那些鸡皮倒灶,上不了台面的事呢,虽然登不上大雅之堂,但是还是可以恶心我一下的,到时搞得满城风雨也不好,我看你也是到了快收心的年纪,你舅妈他们催得也不是没道理,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该断掉就断掉。经济上呢,那几处房产到没什么事,那个会所呢,他应该不会碰,没什么把柄可以抓。”
说完看了一眼胡长青,见他一脸认真倾听的样子,又说道:“唯一有问题的就是那个加油站,没有到几年间可以发展成这样,当初审批过程居然有那么多问题,现在成了定时炸弹。两个礼拜吧,尽快脱手,越快越好,嘿,你知道知道你老爸究竟有多少钱啊,我都不明白你折腾来折腾去累不累,就算你想经商,你觉得你可以赚到你爸那么多钱吗?你那些心思,我是真的不理解,两父子有必要置这些无谓的气吗?”
胡长青其实还没有从刚才的思绪中回过来,他确实没有好好想一下他今后的路,心里确实没有想过要真的在官场认真发展下去,心中虽然千思白转,但是口上却很平静地接到:“嗯,我会尽快处理加油站的事,那雨珊呢,她也有股份在里面呢。”突然想起女朋友陈雨珊也有股份,刚说出口,便看到舅舅的眼神有些怪异。
龚天应随口说道:“雨珊那边,你看着办。还有啊,很多东西都要注意一下,你看一下你的装着,哪有公务员浑身上下穿一百多万,你说你一处级干部手上戴一几十万的手表像话吗?知道你家世的还没什么,不知道还以为你贪污受贿,公务员要有公务员的样子。”龚天应显然是另外的想法,所以转话题转的很快,胡长青一下也把握不到。
既然舅舅不想提,胡长青便随便问起了他姐姐比较关心的问题,问道:“对了,舅舅,我姐夫那边是怎么安排的?他在刑警大队可是磨了很多年,要说破案能力,不说你也知道,是该动动了,再长了可不是那个事啊,怕被定型。”
刑警队虽然实权不错,属于公安系统最重要的单位,主要负责重大的刑事案件,但是如果在这个岗位上待太久,人就难免有职业病,思维会固定在这个岗位上,这就是为什么有的人一干刑警就是一辈子的缘故,专业性太强,不利于以后的发展。
龚天应将烟头在烟灰缸捻灭,随口答道:“你小子自己都不让人省心,还有脸关心别人。是长霞叫你问的吧,这个丫头,骂了她几句倒是跟我生分了,我虽然对那个刺头不是很满意但是毕竟是一家人,而且我看他那个筋快转过来了,嘿,你知道吗,前天居然到我办公室去做汇报,你是没看到他那个样子。唉,我看他这一辈子就只能在这一行混了。”说到后面,可能是想到顾少峰汇报时的样子,不由哈哈大笑。
胡长青也不由感到奇怪,难道真的是那条筋转过来了,心中不由一动,对了,应该是前段时间姐姐为他放弃政法委书记的事应该被他知道了,心里肯定是有所触动,再加上这么多年的打磨,所以有些转变也是应该的。看来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姐姐放弃那个职位如果能使姐夫有所转变,换来这个结果,倒也不是件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