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南行
公元前217年,秦始皇三十年,孟春之月初,经过一个月的航行,东海郡的这批粮草戍卒终于抵达长沙郡南边的零陵县地界。
零陵县南边便是南岭,南岭是条分界线,南北分得很清,岭南是粤桂,岭北是湘赣;一边是珠江水系,一边是长江水系,船行到零陵县,几乎到了湘江的尽头,水流落差越来越大,逆水行舟已经很困难了,只能下船走陆路。
码头上有专门用来运输粮草的车辆,也修了一条直通零陵县城的直道,三千人来来回回搬了两趟,在规定时间内,把东海郡的这批粮草尽数运抵零陵县城。
驻守零陵县的是南郡监御史——史禄,负责伐越西路线的粮食调运和灵渠开凿工作。
零陵县作为伐越粮草和人员的集散地,所有运粮来的队伍到了这里都要听从史禄调配。
一月份的南方不冷也不热,又是一年中难得的旱季,正是出兵运粮的最佳时节,所以东海郡的人刚到,史禄便召见了鲍献。
“屠将军两月前已击溃南越,现由赵副将留军驻守苍梧,屠将军引大军主力转战西瓯(广西),那边道路不通,最近几月共调集十来万民夫运粮,还是难以维持,所以还要麻烦鲍司马带人继续南行。”
零陵县监御史大厅内,史禄很客套地对鲍献下达了继续往南运粮的命令。
东海郡年前收到征粮消息时,伐越大军还陷在南越,鲍献原以为把粮运来零陵县就完事了,没想到在这几个月内,南边战事发生巨大变化,屠睢不但击溃南越,更是一鼓作气,继续引兵进击西瓯。
自前年始皇帝下达南征百越的命令始,主将屠睢便将兵马分成五路,其中扬越、东瓯、闽越等地在去年便被平定了,如今南越亦平,剩下一个西瓯想必是翻不起浪花了,这会儿运粮过去,说不定还能捞个军功。
想到这一层,鲍献立即站起来,拱手接令,“监御史放心,某定将这批粮草安然送抵屠将军手里。”
“并非直接送去西瓯。”
史禄转身指着身后一幅大地图道,“我军平定南越后,在这里建立了数个粮仓据点,司马带人过南边山岭后,溯离水南下,送到苍梧即可,我会派一名熟悉南方地形之人随军带路。”
一听不是去西瓯,鲍献积极性顿时减了一大半。
史禄继续道,“灵渠未通,舟楫无法通行,这一路只能靠人力畜力,离水上游这一段已经修了平坦直路,车马尚可行,过了这段,道路越来越狭窄,有些地方要靠人力来扛。”
鲍献知道那蛮夷之地道路不通,反正也不用他亲自扛,前面的人能走得,东海郡这些人自然也走得。
史禄最后又提醒道,“南越虽然已经平定,多数部落青壮逃去投奔了西瓯,然尚有不少人遁入山林,伺机而动,这一路上要小心提防,便是到了秦军驻扎的村寨,亦不可掉以轻心。”
听到还有越人没打干净,鲍献又来了精神,抱拳道,“末将明白,他等若敢来劫粮,正好给料理了!”
大厅外,身为短兵亲卫的韩信站在门口,将里面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对于这场伐越战争,韩信了解并不多,第一世,南越开战之时他还只是淮阴县的那个蹭饭少年,没有渠道,也没有精力和意识去了解这场战争的具体经过,只知道屠睢战败,死在南方,秦军几乎全军覆没。
一直到灵渠开通后,始皇帝派任嚣和赵佗第二次出征,南方百越才被征服。
水土不服;后勤给养不便;南越刚下,后方尚未稳定,屠睢又急进西瓯,加之秦军对蛮夷的轻视之心,就算不知道历史,韩信也能料到,这是一场注定要失败的战争。
主将战死,秦军主力几乎全军覆没,民夫、戍卒又能好到哪里去?历史上死在南方的将士、民夫,估计有二三十万人。
然而听鲍献方才的语气,他似乎还想过去蹭点军功,便是史禄,看似交代了许多,实则心中也是认定屠睢此行能一举平了西瓯。
韩信虽然知道此战必败,不过他人微言轻,根本没办法改变屠睢的策略,兵马已经往西边去了,就算是秦始皇,此时也叫不回。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力把这一场战争的损失降到最低。
鲍献从厅内走出来,兴致高昂地对韩信道,“速去召集各二五百主、五百主,半个时辰后城外军帐议事。”
“唯!”
韩信抱拳应了一声,转头吩咐手下去叫人,他跟上鲍献,问道,“方才属下在外面听见,监御史是要让我等运粮去南边?”
“本司马召集议事,正是为了此事!”
鲍献心情很不错,不免和韩信多唠了几句,“两月前,屠将军以摧枯拉朽之势平定南越,打得这群蛮夷抱头鼠窜,现在南方各越多已平定,只剩一个西瓯。”
鲍献一脸的优越感,继续道,“你可能不知,这些蛮夷尚过着刀耕火种的生活,以骨为箭,以石为器,又无城池为依,就算仗着南方地形复杂,也根本不是我大秦将士的对手,依我看,西瓯这战,不日即可结束,此时运粮过去,正是时候啊!”
“屠将军是我大秦中流砥柱,有他出马,自是手到擒来!”
韩信适当地恭维了一句,话锋一转,“只是……属下听说南方道路难行,很多地方甚至无路可走,粮草运输十分困难,若是粮草不济,怕是会耽误将军用兵。”
鲍献道,“所以啊,这不是让我等送粮过去了嘛?”
“属下的意思是,若是一趟能多送点,是不是胜算会更大点?”
道路难走,还要扣除牲畜和人员路上的吃用,最后运抵目的地的粮能剩一半就很不错了,这也是秦始皇下令修灵渠的原因,只要连通两大水系,粮草即可通过舟楫源源不断往南边输送,问题是目前灵渠还没挖通,只能用人力、畜力来搬运。
鲍献道,“你也说了道路难行,如何多运?”
“年前时,属下听闻要来南方送粮,便在想这个问题了,有些道路上,双轮车辆难以通行,是否可改用独轮车?后来我寻乡中木匠制作了一辆独轮车出来,以人力推行,它可承载的重量远比人扛马驮要多得多。”
“独轮车?”
鲍献皱眉,“独轮如何能平稳行驶?再说了,我等不日就要启程,就算你说的这个车真可用,现在让匠人加紧打造,也造不出几乘,咱们又用不上,操这个闲心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