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绵绵无绝期
吕雉从署衙出来的时候,吕释之等人已经等候在那里,除了刘邦笑得有些牵强,其他人都是发自内心地为吕雉感到高兴,就是吕媭的高兴中带着些许酸味就是了。
“怎么这么久才出来?县令可是设宴款待了阿妹?”吕释之笑着询问道。
他今天本打算赶回沛县找长兄,想办法把阿妹捞回去,没成想最后事情会以这样的方式解决,父亲说得没错,妹夫果然是个有本事的。
吕雉道,“县令夫人邀我聊了会儿,又顺便告了李孚那厮一状,故而耽误了些时候。”
曹氏上前扶住虚弱的秋,笑道,“那厮命根子都被切了,还不解气?”
吕雉瞥了眼刘邦,淡淡道,“不够!先让他干一年活,待刑期即将结束,再找个法子弄死!这种人不配活着。”
接触到她的眼神,刘邦心里不由一个哆嗦,前两日初见她时,她的目光虽然也是冷的,给他的感觉却似那超脱尘俗的仙子,以清冷姿态睥睨凡夫俗子,看着十分赏心悦目。
短短两日,仙子好像变成了妖姬,美则美,只不过冰冷中带上了丝丝戾气,让人觉得有点不舒服。
当年在沛县时,自己也曾把她掳走,欲毁她清白,这女人肯定还记着那个仇,不过是看在吕媭的面子上,才没有再计较。
如今韩信又立了大功,自己却还没搞明白和他到底有何仇怨,若不是有吕媭这层关系,怕是他回来之日,便是自己倒霉之时。
还有这个女人,进了一趟牢狱感觉完全变了一个人,弄死个人说得跟捏死只蚂蚁一样。
惶惶不安中,刘邦登上一辆马车,跟着回到洪泽乡,打算借吕媭,再探一探韩信的底。
不过经此一事,吕雉对刘邦越发厌恶,原因无他,只是因为李孚这事勾起了吕雉在沛县时的不好回忆,甚至差点因此断了她和韩信的姻缘。
因为讨厌刘邦,连带着对吕媭也防备起来,这几人住在庄园这些日子,吕雉暂停了所有作坊的生产,把家当守得牢牢的,便是和吕媭闲聊,也不欲多提韩信,毕竟这个妹妹曾经可是和刘邦联合害过她,谁知道现在吕媭还有没有觊觎韩信的心思。
刘邦在吕雉这里打听不到有用消息,又去洪泽乡和赤焰等人套交情,不过因为奚涓曾被刘邦陷害过,有他在,没人会买刘邦的账,他便又去淮扬里曹氏那里打听。
“滚!老娘现在是奚涓媳妇儿,同你没有半点关系,休要来污老娘名声!”
曹氏一扫帚把刘邦扫地出门,刘邦却还是舔着脸道,“那肥儿好歹也叫了我三年阿父,我同肥儿说几句话总可以吧?”
“滚犊子!肥儿现在姓奚,喊奚涓为阿父,同你没半点关系!”
说到刘肥,刘邦心里的那个疙瘩又被勾起,询问道,“肥儿到底是谁的种,如今你已改嫁,便好心告诉我,我不会再找事了。”
“哼,就不告诉伱!”
曹氏白眼一翻,扭着小蛮腰转身回屋,又碰得一声关上大门。
刘邦碰了一鼻子灰,只能在淮扬里闲逛,找乡里人打听,最后得到的消息和先前周勃打听到的也差不多。
找不到突破口,刘邦也不欲在此多逗留,以假期临近为由,先行回了沛县。
…………
“这雨怎么还不停?”
“可不是,我身上都发霉了。”
一个士兵脱下湿哒哒的鞋子,鞋面上果然长了点点霉菌。
另一人道,“这岭南气候,与淮南真的大为不同,在我家乡东海郡,五六月虽也有雨,但最多就下七八天,岭南竟然断断续续下了两个月,还没消停的意思。”
离水下游,苍梧秦军驻地,营寨岗楼之上,士兵们愁眉不展地看着这阴雨连绵的天气,连声抱怨。
“我睡的那竹屋,墙上、屋顶、地面,到处都能沁出水珠,床上也是潮潮的,没一处干燥的地方,得亏将军有先见之明,两月前让我等囤积了大量干木柴,否则这种鬼天气,连口熟饭也吃不上,只能干啃米粒。”
“可不是,来之前听说岭南湿热,却没想到是这样的,这些时日营中患病之人越来越多,咱们正规军尚有药吃,那些民夫、刑徒只能硬抗,我听说最近这半月因病而亡者有百余人。”
“遍地的蚂蟥、苍蝇大的蚊子,疟疾、痢疾,还有繁重的工事,民夫、刑徒叛逃者越来越多,苍梧这里还好一些,将军仁慈,并不过分苛待,听说番禺那边逃走之人更多,甚至连士兵也忍受不了这里的天气,宁愿逃回去给豪强当奴仆,或遁入山林为流寇,也不愿意留在此送命。”
四五月潮湿的天气才只是开胃菜,随着气温越来越高,秦军需要面临的考验才真正开始。
决定南征之前,咸阳领导曾对这里的地形、气候、人文等等都做过调查评估,什么瘴气流行、蝮蛇猛兽、疾疫滋生,深山密林,道路不通,乃至于天下五服,越地为荒服,不受中原教化等等,都一条条列出来了。
然而没有亲身经历过,说得再多也无法体会得来南方的可怕,南征虽然是从前年秋冬就开始了,但光集结粮草、民夫和修路,就花了一年时间,而且修的只是长沙郡零陵一带的路。
长沙郡也属于南方,但和南越、西瓯的气候还是有很大差别的,一个在岭南以北,一个在岭南以南,一个是亚热带,一个是热带,跟长沙郡比,南越气温更高,降水更多,雨季更长。
第一年夏,军队还在长沙郡的时候,已经有一些人因水土不服而病倒,不过人数并不多,到了夏末秋初,屠睢才正式带大军南下,这时候天气越来越凉,岭南除了路难走一些,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但是跨过这个冬天,随着春天梅雨的到来,秦军才真正开始体会南方的恐怖之处。
断断续续两三个月的梅雨,返潮天正是滋生病毒细菌的绝佳天气,越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疠疾,是瘟疫。
历史上的这场伐越战争,真正被越人杀死的秦军其实没多少,绝大多数都是死于疫病。
韩信虽然提供了行军散的药方,史禄也在日夜加紧赶制,但时间太紧、原材料运过来也需要时间,目前制出的散剂连正规秦军都满足不了,普通戍卒和刑徒就不要想了,得病了只能靠自己的免疫力。
赵佗得了韩信提醒,在雨季来之前储存了大量木柴,让士兵们能有热水熟饭吃,加之就地取材提取了风油精,防止士兵被蚊虫叮咬,患病的士兵相对较少,即便如此,军心依旧不太稳,一不注意就有叛逃之人。
这里尚且如此,赵佗可以想象,此时陷在西瓯的军民正面临着怎样的劫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