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尚书脸色微变:“这是……”
“这是朝廷明令禁止的违禁品。”周显霁沉声。
薛尚书的额头冒出冷汗。
他们薛家乃是书香世家,若是给人知道他妹妹和外甥女偷偷购买这种腌臜之物,用在男人身上,只怕薛家百年清流的名声毁于一旦!
将来谁还敢娶薛氏女!
他连忙拱手道:“请殿下放心,这事儿微臣一定给您一个交代!”
薛尚书给周显霁的交代,就是和魏绯扇撇清关系,又把她连夜撵出了尚书府。
魏紫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回到了寄北宫。
寝殿里点着灯烛。
她绞干头发,穿着中衣坐在梳妆台前,一边匀开面颊上的桃花膏脂,一边好奇地问道:“我母亲肯?”
青橘见夜风有些大,走过去掩上窗户:“夫人自然是不肯的,可奴婢听说薛尚书的态度十分坚决,放话说如果她舍不得魏绯扇,就两个人一块儿滚出去。夫人没法儿,只得想方设法替魏绯扇在上京城里购置了一处小宅院,又给她买了两个丫鬟,好好地养在那里呢。”
桃花膏脂散发出浅浅的甜香。
魏紫凝视铜镜。
镜中的这张脸和母亲有三分相像。
她起初看见母亲的时候,曾悄悄为她们容貌相似而暗暗雀跃欢喜。
可是如今看来,长得像又有什么用呢,就算魏绯扇和母亲在容貌上截然不同,母亲也仍然把她当成亲闺女疼爱。
比如母亲不认为魏绯扇未婚先孕骗婚皇子行为不端,却对她曾嫁过萧凌霄的事耿耿于怀,认定她不是个端庄干净的姑娘。
母亲甚至不顾惜她这个亲生女儿的处境,想方设法要帮助养女当太子妃。
夜色渐深。
魏紫放下重重帐幔,心事重重地躺在床榻上。
她盯着帐顶,暗道她和母亲,这辈子大约是亲缘浅薄了。
殿外夜风呼啸。
秋月又寒几重。
梧桐树落尽红叶,上京城里的某处小宅院,侍女都睡了,唯独居中的闺房里还燃着灯。
魏绯扇刚送走薛子瑜,此时正趴在桌边,哭得双眼红肿如核桃。
她不明白为什么周显霁不喜欢她。
难道就因为魏紫长得比她漂亮?
可是她明明也不差啊!
如今可好,她名声尽毁,别说太子周显霁,就算是寻常勋贵人家的子弟,也不可能再娶她这么一个试图爬床的女人!
上京城里,不会再有第二个周显阳那种傻瓜了……
夜风吹开了窗户。
魏绯扇抹着眼泪站起身,正要过去关窗,却看见灯烛明明灭灭摇曳得厉害,等屋子里重新恢复亮光,那桌边赫然坐着一个人。
周显霁。
他换掉了平常穿的白衣,一袭暗黑色绣金鹿纹锦袍衬得他格外玉树临风,多了几分平日里没有的傲气和深沉。
他身后还侍立着两个心腹太监,脸上情绪莫辨。
魏绯扇呆住:“显霁哥哥?你怎么来了这里?”
眼眸流转,想到某种可能,她苍白凹陷的脸颊上流露出异样的红晕。
她按捺住狂喜,软声道:“显霁哥哥白日里对我不理不睬,夜里却偷偷跑到我的闺房里……早知你要来,我又何必那般伤心落泪?”
“你误会了。”周显霁平静地看着她,“孤今夜来,是为了小紫。”
魏绯扇脸上的笑容慢慢僵住:“为了魏紫?”
提起魏紫,周显霁的脸上流露出一抹怜惜:“小紫幼时被拐,所嫁非人,婆母和公公对她很不好。这些年,她在外面活得很是艰难。她好容易恢复身份回到京城,孤希望她能过得轻松一些。可魏姑娘这两年的所作所为,很明显并不能让小紫开心。”
“所以?”魏绯扇声音颤抖,“你想对我干什么?!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身为堂堂太子,还没糊涂到那个份上吧?!”
周显霁不语,只是温和地注视她。
明明还没到冬天,可是灌进屋子里的风却越发刺骨寒冷。
魏绯扇紧紧盯着周显霁,下意识抿了抿嘴巴。
她突然想起,她似乎从未看透过这个男人。
她脸色惨白,缓缓后退:“我……我可以离开上京。周显阳给了我一笔钱,我明天一早就可以动身启程——不,我今夜就可以走!我保证,绝对不会再出现在魏紫面前!”
见周显霁无动于衷,魏绯扇越发恐惧,她想逃跑,可是周显霁身后的两名太监却如影随形,轻而易举就钳制住了她。
魏绯扇浑身发抖,双膝一软就跪了下去。
她满脸不敢置信,一边哭的撕心裂肺,一边挣扎吼道:“我都说了我可以走,难道还不够吗?!周显霁你别忘了,咱们相处的时间比你和魏紫相处的时间更久!魏紫不在的这些年,都是我代替她,以镇国公府大小姐的身份参加宫宴!你我也算相识相知,你如今要为她杀我?!”
周显霁居高临下:“不处理掉你,我怕小紫睡不安稳。”
这些年,或许有人将魏绯扇当作小紫的替代品。
可他从未混淆过两人。
在他心里,小紫送他蝉蜕的那年盛夏胜过后来所有时节。
在他心里,没有后来者居上的道理。
夜色沉沉。
不知过了多久,一辆停在巷弄深处的马车缓缓启程,马蹄声哒哒哒地朝城中驶去。
挂在马车前面的风灯摇摇晃晃,行驶至宵禁的大街上时,一个血淋淋的女人被从车厢后面丢了出来,指骨皆被折断,面容血肉模糊,已是看不清楚原本的面貌。
她昏死在街边,看起来犹如一个乞儿。
车厢里,一炉龙涎香安静地燃烧。
夜明珠光影清澈,灯下男子清隽皎洁宛如雪妖。
周显霁咳嗽了几声,一手撑在矮案上,一手取出朱红色的丹药喂进嘴里。
小紫的仇敌又少了一人。
他盘算着,脸上的神情柔和了几分。
次日。
薛子瑜提着食盒来到巷弄里的小宅院,却没看见魏绯扇的身影。
两名才买来的小丫鬟睡眼惺忪昏昏沉沉,只说是昨夜也不知怎的睡得特别死,什么动静也没听见,至于小姐去了哪里,她们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