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回到树林里,飞飞扑腾着翅膀围着银转,好像十分开心。小夜觉得飞飞对银感情如此深厚,大概很难接受易主的事实,不过今后想去哪玩都可以拉着银一块,一来飞飞乐意,二来雪也不会为难,三来银功力高强,出门在外安全很有保障,就算他又病倒了,还有自己的灵血,互惠互助是多么美好。
正在小夜喜滋滋地畅想未来时,远处传来浑厚的钟声,“咚,咚,咚——”这就是新年钟声,人们面向钟声传来的方向虔诚地祈祷,小夜立即闭上眼睛,双手合十于胸前,默默的在心里许下来年的愿望:希望来年风调又雨顺,不愁吃和穿,日头不眨眼,林荫寻悠闲,清心又寡欲,坐看风云变,多少烦心事,轻轻付笑谈,以禅养心术,处之皆安然,愿来年诸事惬意!
待钟声敲完最后一下,小夜拜了又拜才满意地直起身。
银在一旁戏谑道:“许了什么心愿?”
小夜笑眯眯地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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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新年第一天,小夜破天荒地起了大早,仔细地梳洗打扮,一丝不苟地穿上最繁复的礼服,这大概是她有生以来最隆重的一次。
一切打理完毕,长吁了一口气,觉得膀子都要折了。小夜站在桌前,郑重地抱起爹爹的牌位,一脸严肃地走出一方小院。
来到祠堂外,仪仗已排开,三大贵族的大当家已在等候,今年前来的分别是青龙源,白虎宏,和刚继任不久的朱雀馨,青龙源一袭青衣,祥云暗绣,衣摆飘飘,眉眼温柔,仍是一副明月清风之态;白虎宏神色威武中带着黯然,两鬓竟生出白丝;朱雀馨站在白虎一侧,身穿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美艳绝伦,相对于两位长辈更显年轻气势,昂首挺立,一身傲气。祠堂内外烛火摇曳,跳动不已,周围一片肃静。
今日便要将爹爹的牌位列入祠堂,小夜内心倒是十分平静,她觉得自己又做了件十分对得起爹爹的事,爹爹有了牌位,就算灵魂暂无安息,但也算有了个栖身之地。
小夜捧着牌位向里走去,幽深的祠堂飘着幽幽的檀香,偌大的殿内,白烛长明,长长的案几上静静地躺着几摞经书,两边长长的台子供奉着四大贵族的世世代代大当家的名号。最里一间,中间有一张古色古香的桌子,上面放着白玉双耳貔貅卧鼎,插着香烛,散发着檀香。正对着的一整面墙都被隔成小隔间,每个隔间里都有一个排位和一个精致的紫檀木锦盒。
小夜跪在蒲垫上,看着满墙的牌位,心中默念:“列祖列宗们,今日我带爹爹的牌位来了,望列祖列宗庇佑,让爹爹早日安息。”深深地磕了三个响头,才将牌位稳稳地放了上去。
做工并不精致,颜色也与其他的略有不同,上面赫然写着“涟”的名字,小夜看着满墙的牌位,满意地又磕了三个响头。
雪凝视着涟叔的牌位,回想着过去的涟叔和瑾姨,事事变迁,心中百感交集。
安细微观察,看出雪的忧思,她从小就在白山,对族内的人事只有耳闻,并无情义,唯一牵挂的也就是白山夫人,早听闻白山夫人曾是涟叔的未婚妻,可造化弄人,涟叔有了小夜,夫人却被雪发去了白山,竟还养育了涟叔的私生女。安看得出雪的伤感,轻轻地握住雪的手。
银的表情淡漠,好像置身事外。这也是安一直都看不懂的,明明他们兄弟两个一起长大,雪经历的人事,银都一样经历了,可这些风风雨雨在雪心中印下的是斑斓的印记,有喜有悲;而在银心中却是一片灰暗,满是伤痕。
贵族们看到涟的牌位,各自唏嘘,寻找多年的涟殿下看来确实已经死了。白虎宏眼中复杂,他与涟同辈,算是朋友,他费劲心思寻找这么些年换来的只是一个牌位,他总觉得找不到就还有希望,而如今再没希望可言了。青龙源捋着胡须看不出在想什么,他似乎并不关心牌位,也不在乎涟到底是死是活,好像更关心小夜和银,视线总在他二人之间飘忽不定。朱雀馨盯着涟牌位,想着的是自己死去的的父亲,心中咬牙切齿,不偷偷地死瞪着青龙源。
之后,各自按礼数行礼,并开了法事做新年祭祀,祠堂外神婆吟唱经文祈福。仪式结束后,小夜喜滋滋地走出祠堂,莫名地觉得一身轻松。一旁的雪见了,笑道:“可还满意?”
小夜粲然一笑,道:“十分满意!”
引来安的浅笑。
银依旧冷冷淡淡地并不多话。
忙活了大半天,银只说“累了,回去休息”,就径自回了息香宫。
雪忧虑地看着银纤瘦的背影,不自觉地又看看小夜。小夜此时一脸轻松,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完全没在意银。雪不禁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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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人散去后,小夜奔回一方小院,四处搜刮也没找出什么,于是跑去大厨房偷了一大块五花肉,这肉肥瘦相间,可谓上等货色。小夜心满意足地包了起来,揣在怀里,朝树林奔去。
来到树林深处走去,小夜熟门熟路地走向飞飞的山洞。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空灵叫声,这么有特点的声音一定是飞飞,看来飞飞今日心情不错。小夜沿着树林绕过山石,转到背面,掀开灌木,对着深不见底的山洞看了又看,洞里没有任何动静,小夜在洞口边上抱着一大块肉席地而坐,飞飞不在家?出去翱翔了?
果然,没过一会,飞飞从高空盘旋而下,扑腾着巨大的翅膀落在石洞前。
小夜站起身,捧起五花肉,道:“飞飞呀,今天是新年第一天,这块肉是犒劳你的!快尝尝!”
都说鹏以龙为食,可天下哪有那么多龙,至少小夜就不曾见过龙,就算有,以飞飞这样大的身型,一天得吃多少条龙,怕是早就灭绝了,所以有肉吃也是好的。不知道银都是怎样喂养飞飞的。
飞飞愣愣地盯着面前的肉,左右看了看,又凑近了闻了闻,抖了抖一身白毛,钻进了山洞。
小夜的热脸不小心贴了个冷屁股,心里十分纳闷,这么上层的肉怎么就被嫌弃了呢。难道银真的能捉来小龙?
小夜胡思乱想了一会,决定要去问个清楚,说不定还真能一睹龙的姿色。于是捡起五花肉,一路小跑去了息香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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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息香宫,并没有看见银,小夜也不着急,在院子的空地上支起树枝,生起篝火,找了把菜刀将五花肉削成薄片,又用细树枝串起来,有模有样地放在篝火上烤了起来。不久,袅袅烤肉的香味就飘散开来,在寒冷的冬季闻着格外温暖。没一会,睡眼惺忪的银就从屋里出来了,悄悄地蹲在小夜边上,饶有兴趣地问:“怎么来这烤肉了?”
小夜转过脸来嘻嘻笑道:“想吃吗?犒劳你的!昨天谢谢你!”说着举起一串肉递到银面前。
银笑眯眯地接过尝了一口,外焦里嫩,肉香四溢,带着被火烤出来的油光,十分美味。银满意地吃着,随口问道:“不错!哪来的肉?”
小夜佯装没听见,给自己塞了一大口肉。银看出小夜的局促,只盯着小夜笑而不语不语。
正当小夜觉得无比尴尬时,刚想问飞飞爱吃什么,却听到门口传来安的声音:“就知道你在这里。”
原来银早就打开结界请安进来了,银果然不是被烤肉的香味给吸引出来的,而是为了给安开门。小夜不禁有点沮丧。
安穿着金丝小袄款款而来,打趣着笑着说:“吃好东西竟然也不喊上大伙,吃独食可不好。”同时向银行礼。
银笑着请安坐下,小夜赶紧献上烤肉,要知道安的点心可是小夜的心头好,可不能得罪了以后没有点心吃。
安尝了一小口,也是赞不绝口,接着从怀里拿出一封信,对小夜道:“白山夫人来信了,说得知涟叔立了牌位以示慰问,同时准备了新年礼物,邀我们去白山玩耍,也是想见见我们。”
银微微而笑,感激小夜给涟叔立了牌位才是真正缘由。其实也没什么感激不感激的,说到底,小夜是涟叔的女儿,夫人只能算是朋友,看来这么多年过去了夫人始终没能放下涟叔。
小夜听得跳了起来,想到跨年前,曾借着风偷偷让思绪远飞千里去过白山,那时看到夫人正在为她们编如意结,那个迎春还在和夫人八卦她与银的良缘,小夜十分想亲自去澄清流言,也很想去白山看看窗上新帖的窗花,更想去放飞自我一回,于是急忙问道:“那咱们明天就动身?”
安不禁掩嘴而笑,道:“看你急得,怎么也得打点一番,现在正是新年期间,大家都在阖家团圆,随行人马总归需要安排安排,再者,我们许久没回白山了,总不能空着手回去。”
小夜想了想,此话不错,可这些都是安需要打点的,她就算有心也只能无力,便问道:“何时才能动身?”
安笑了笑,就知道小夜会这么问,道:“两日后出发可好?”
小夜连连点头举双手赞成。
安走后,小夜蹲在篝火边取暖,左思右想都觉得不妥,觉得回白山就好像在外的游子回老家,两手空空确实不妥,何况白山夫人是爹爹的老相好,又待自己不薄,越发要表表心意。只可惜,出来一年多,一没攒下什么钱,二没留点值钱货在身边,最拿得出手的大概是银给的玉镯,可是若将玉镯转手送给白山夫人,银能同意?虽然玉镯已是小夜名下财产,但给她一万个胆子也不敢随便打玉镯的主意。
思来想去,满脑子都是玉镯在打转,不由得抬头看了看银。
银正端庄地举起茶杯准备喝茶,察觉到小夜正在偷看,冷冷道:“不行。”
小夜一副委屈的样子,道:“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全都写在你脸上了。”银浅抿一口茶。
小夜使劲儿搓着自己脸上的肉肉,自言自语道:“我脸上写了什么……”
银慢悠悠道:“难得回一趟白山两手空空确实不妥,何况白山夫人是爹爹的青梅竹马,又待你不薄,更是要表表心意。只可惜,出来一年多,一没攒下什么钱,二没留点值钱货在身边,最拿得出手的大概就是我给的玉镯了。”
小夜耷拉着脑袋傻了眼,正确率九成九……
银走到小夜面前,冷冰冰地斜了一眼,道:“想都别想。”
小夜很不满意,据理力争道:“既然是送给我了,就是我的了,我爱给谁就给谁,不用你管。”
银微微附身,盯着小夜的眼睛,银的眼眸中印出个气愤的小夜的脸,道:“你不会送的。”
小夜更加不满,哼了一声道:“送不送,送给谁,全凭我心情!”
“你舍不得。”银似笑非笑,眼里半是温柔半是胁迫,道:“因为是我送你的。”
小夜感到绷紧的神经突然就软成一根烂绳,还以为银会说出什么惊为天人的理由,差点吓破了小胆,说到底不过是个巨大玻璃心的自恋罢了。小夜“呵呵”两声,道:“放心吧,我才不会把二手货送给夫人呢……”说完飘飘然然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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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去往白山的轿辇已准备妥当,前后两个车,算是她两一人一辆,可小夜觉得路上无人说话闷地慌,硬要与安合用一辆,于是另一辆空车基本就用来堆东西了。
小夜一蹦一跳地跑来,却看到个讨人厌的身影,鹰一般的眼睛,刚硬的轮廓,整个人硬朗帅气,眸中尽是泰然,又是于相。
小夜皱着眉毛扭头看向安,眼里质问:“为什么是他?”
安笑了笑,道:“于相本就是涟府的人,随你同行是份内之事,何况他功力高强,又忠心耿耿,最合适不过。”
小夜无话可说,谁让现在是过年期间,有家有户的都在阖家幸福中,也只有无家可归的于相了。说起来,他们两可“谓同是天涯沦落人”啊,但“相逢何必曾相识”。